乐荼蛋
乐荼蛋
“裴道友,这事同你有什么关系呢,还请你不要横加阻拦!”
“是呀是呀,乐荼若是真的降世,此等神力怎可为一家所独占?那这天下还不乱了套!请道友以大局为重。”
各家各派的修士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大有不交人就将他们耗死在里头的势头。
裴怜尘没敢叫宋时清他们出来,只是拜托叶疏和展开阵法,以防那些人冲进来,自己带着崔瑾知站在门口守着,好言相劝。
只是没人肯听。
众人都说自己是为天下公理,其中有几分大义,几分私心,裴怜尘已经懒得再去分辨。
如此耗了一个月,外头的骂声渐渐多了起来。唐景策差点没忍住冲出去,跟那些骂裴怜尘的人干上一架,幸而被裴怜尘眼疾手快地拦下了没叫他冒头,否则真打起来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骂声听久了,连崔瑾知都有点动摇,问裴怜尘:“我们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神力毕竟不同于人力,如果有那样强大的力量,应当为仙门百家所共有、造福世人才对。”
裴怜尘坐在屋檐下,望着院子里的一方星空出神,说:“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但······我只是不愿我的朋友,受到这样令人痛苦的胁迫。或许对世人来说,乐荼蛋只是一颗蛋,连人也算不上,最好能物尽其用;可在我看来,它是一个即将降生的孩子,我做不到就这样将它交出去。”
崔瑾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望着对面房间紧闭的大门。
白非梦已经睡下了,他这些日子,身体后知后觉地有些了不太舒服的反应,每天精神都不大好,院子里的其他人都小心而默契地瞒着他外头发生的事,不叫他往靠近外围的地方走,以免被他听见外头的吵嚷声。
但再怎么瞒着,他再迟钝也该发现了,从某一天开始,就没有人再离开过这座院子。
裴怜尘不知道他身体的不适是因为腹中的孩子,还是因为受了这些事情的影响,但现在根本没办法去请医修来为他诊治,院子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仙门百家的修士,因为喊着公理的口号,还没有脑子一热地打破阵法冲进来,毕竟这样的行为实在算不上正派。
但可想而知,只要他们离开阵法之外,必然会被一拥而上抓住盘问。
而他们不能出手伤人,否则将再也解释不清、洗刷不去身上的污水。
就连宋时清那样的修为都不能轻易现身,一旦她忍无可忍动了手,哪怕是手中拿捏着分寸的,也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被流言蜚语活活淹死。
所谓的天下大义,是最虚无缥缈,又最好拿来压死一个仙门修士的东西。
同为仙门修士,大家都懂这个道理。
耗着吧,裴怜尘想,他就不信这些人能将他们围到死。
然而就在这样尴尬、一筹莫展的情况下,天谨司那边却又来了消息。
“布问往祈来阵的地点选定了,在奔龙原西南的不度山。”李无错在传讯符那头说,“估计花三个月就能完成布置,天谨司的人手已经在暗中调往那边,你······要不要来?”
裴怜尘沉默了片刻:“你是说,三月后,你们要同开天会决一死战?”
“是。”李无错安静了一会儿,又说:“原本······”
“原本如何?”裴怜尘问。
李无错叹了口气:“白非梦言灵之力既已觉醒,云驰本想要他也到场作为最后一重保障,但现在看来,不太可能了。无论是仙门百家的态度,还是白非梦自己的身体情况,三个月后,他大概正是要生产······”
“阿驰之前不知道这件事?”裴怜尘觉得有些奇怪。
“知道。”李无错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但是,这个时间由不得他。据说是和山脉中的灵流潮有关,错过了,要等数百年。开天会中不止他一人懂得阵法,糊弄不过去。”
“那他现在,打算怎么办?”裴怜尘不知不觉地攥紧了手,指甲抵在掌心有些轻微的刺痛。
“尽人事,听天命。”李无错说。
“是他亲口这样说的吗?”裴怜尘问。
李无错没有犹豫:“是。”
“外头守着的修士们不会轻易放走院子里的任何一个人。”裴怜尘的声音有些低落,“我得想想办法······”
李无错迟疑地开了口,语气竟然有些关切:“假正经,要不然,不要勉强了。你就像云驰期望的那样,好好地待在玉京,等他回家。”
裴怜尘没有应声。
李无错又说:“我跟你保证,天谨司一定尽全力。”
裴怜尘问:“你能保证他好好地回到我面前吗?”
李无错不说话了。
“我想想办法。”裴怜尘喃喃道,这院子里不止是他,还有唐景策,还有崔瑾知,他们都迫切地想要去往开天会的面前,找一个答案。他自己如何暂且不论,唐景策和崔瑾知该怎么办?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可能就永远也找不到真相了。
除此之外,还有叶疏和。
叶疏和并非修士,如今是靠崔瑾知从乾坤囊里翻出来的一颗陈年辟谷丹维系着,一旦药效过去,难道要活活饿死在这里?
让叶疏和使用传送阵吗?这里会阵法的只有叶疏和一人,他对阵法的运用还远没有到云无囿那样得心应手的地步。
何况叶疏和只是肉体凡胎,开阵的反噬力对他来说太大了,上次在离原开阵,叶疏和回来头昏脑热了大半个月,这次若是叫他开阵将其他人送走,这样的关头,谁又能分出心神照看他呢?
实在不行的话,自己强行闯出去?但这样必然会起冲突,那么多人,真动起手来恐怕都顾不上分寸,出了什么岔子殃及院子里的其他人该怎么办?
若是一同走呢?裴怜尘思前想后,依然觉得不妥,宋时清一个人逃走当然十分轻松,可带上有孕在身的白非梦就困难了。
或许应当先同宋时清商量好,自己带着其他人离开,宋时清留下来看顾白非梦,待到开天会一事解决,再和云无囿一同回来解救他们脱困,云无囿精通阵法,到时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他们离开,再从长计议,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一同远离世俗、隐姓埋名过上一辈子。
这或许是眼下唯一的出路。
但宋时清一个姑娘家,还是一个平日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无情道修,尽管她的修为是最高的,裴怜尘还是不太希望留下她去面对外头那些人的围堵攻讦、那些完全是欲加之罪的指责谩骂。
宋时清看出了他的踌躇,在一个傍晚主动拦住了他,问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院子里静悄悄的,已经不复最初的热闹,大家都闷在屋里不太愿意出来,裴怜尘见四下无人,如实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