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
吻
程小满现在是学宫和槐花巷子两头跑,每天晚上都雷打不动地回来,和之前一样,一定要亲手为裴怜尘换药。不仅如此,他对李府院子里那个躺椅也念念不忘,索性搞了些木料回来打算自己做一个。
裴怜尘嫌他吵,他找出两团棉花注入些灵力往裴怜尘耳朵里一塞,世界清静了。裴怜尘只能看见他嘴巴像鱼一样一张一合,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便也不再管他,随他去折腾。
七月时,天气已经十分炎热,幸而裴怜尘身上的伤快好了,纱布的用量也减半,只需要缠上薄薄的两三圈便足够覆盖住。
程小满还是要坚持帮他换药,裴怜尘拒绝了好几次,可每次一拒绝,程小满就委屈巴巴地说:“我是不是笨手笨脚地弄疼师父了,我这次一定小心好不好?”
裴怜尘哪里忍心拒绝,只好答应他。
夏布衣衫轻薄,裴怜尘又不出门,上身只穿着一层单衣,未脱时就能隐隐约约透出里头的绷带。
程小满帮他将衣服从肩头拉下来,又轻轻地将纱布解开,裴怜尘微微颤了颤,纱布的边缘扫过胸前某些地方,会有些痒。
最近已经好几次都是这样了,裴怜尘甚至疑神疑鬼起来,怀疑程小满是不是故意的。但一垂眼又能看见程小满无比认真的神情,认真到甚至有几分虔诚,敲打他的话裴怜尘又说不出口。
“师父,伤口看起来快好了。”程小满在他背后敷好了药膏,轻轻摸了摸他蝴蝶骨上的陈年伤痕,说:“只是可能又要留疤了。”而后又将他转过来,帮他将胸口的伤也敷上药。
裴怜尘猛地瑟缩了一下,程小满无辜地擡起眼睛:“怎么了师父,我下手重了吗?我以为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对不起。”
裴怜尘说不出话,又来了······方才程小满的掌缘似有似无地擦过了自己胸前某个地方,可是看程小满的神色,又像是真的无意。他不敢贸然质问,怕伤了程小满的心。
就连重新缠上纱布的时候也是,那柔软的毛边轻轻地扫过,时不时像没掌握好轻重似的往下压一压,裴怜尘心里疑惑,却只能一声不吭地忍耐着。
又过了几天,程小满那把躺椅终于造好了,裴怜尘不用再每天傍晚都往耳朵里塞棉花。
那把躺椅样子有些寒酸,但还算结实牢靠,程小满在上面铺了软垫,热情地邀请裴怜尘去上面躺着试试。
裴怜尘拗不过,半信半疑地躺上去,果然舒服,半点也不输李无错院子里那个。因此他多了个爱好,躺在院子里看天。
白日里看云,晚上看星星看月亮,躺在上面一晃就是一天,惬意得很。
这天程小满回来得有些晚,白非梦在学宫又捅了篓子,他被拖住了些时间,等回到槐花巷子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一进院子就看见裴怜尘在躺椅上睡着了,整个人像是浸在了月光里,身上只一层薄薄的单衣,夜风缓缓地吹着,时不时拂动他的发丝和衣摆。
就算是夏天,也会着凉的啊!程小满叹了口气,上前想要将裴怜尘抱回屋子里去,却忽然顿住了,而后慢慢地、慢慢地在裴怜尘身侧半跪下来,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脸。
师父睡着的样子,好安静,好漂亮。
大概是因为这些日子心情不错,裴怜尘睡着的时候眉目舒展,嘴角也噙着似有似无的微笑。轮廓漂亮的唇不像前些日子那样苍白得叫人心疼,反而透着有些诱人的薄粉。
看起来很柔软,像初春的花瓣。
或许是暑热叫人头昏脑胀,程小满悄悄地凑了过去,伸手碰了碰裴怜尘的嘴唇,而后着了魔似地低头吻了上去。
真的好软,被夜风吹得有些微凉,却恰好解了他心里那着魔一般的燥热不安,像一汪甘泉一样,让他忍不住再汲取更多。
师父脾气那样好,应当不会责怪自己吧?程小满阖着眼睛暗暗想道,一定不会吧,师父被李无错种下心神契都不生气,自己只是偷偷地亲上一口,师父大概也不会很生气。
起初只是轻轻的触碰,可程小满总觉得不够,裴怜尘还没有醒,程小满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叫嚣着:再去的深一点,去试试师父的舌头是不是一样甘甜又柔软!
程小满整个人不知不觉地覆在了裴怜尘上方,伸出手托着他的下颌强迫他将头擡起来,用唇舌撬开了他梦寐以求的地方。
师父不会生气的,程小满反复自欺欺人地想,就算生气了,自己撒个娇认个错,总能蒙混过去。
程小满知道自己该停下来,可师父比他想象得还要甜,他有些控制不住。
裴怜尘的喉咙里溢出几声难耐的气音,终于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在做什么?有柔软的东西在作弄自己的唇舌,他想躲开,却有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托在他脑后,不许他躲。那温柔的浪潮无休无止纠缠上来,让裴怜尘几乎喘不过气。明明应当是难受的,却又带起一阵阵惬意的战栗。
裴怜尘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怪陆离,尚且分不清自己是否在梦中;轻微窒息带来的眩晕让他看不清眼前人是谁,只是凭本能觉得,那是一个自己很亲近、很信任的人。
会是谁呢?裴怜尘脑子里一片空茫,舒服得连自己是谁都有些忘了,只知道自己不讨厌这样,甚至还很是喜欢,神思涣散地任对方予取予求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想起自己姓甚名谁。
裴怜尘的目光一点点聚拢起来,才悚然意识到,眼前是程小满!
裴怜尘猛地将压在他身上的人推开,厉声问道:
“程小满,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这些日子,程小满如何胆大放肆地碰他抱他,他都没有多说什么,可是亲吻不行,有些事一旦明明白白地过了界,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怎么能在临死之时,给程小满一场空欢喜呢?!
“师父?”程小满骤然被推出去,也清醒了过来,跪在地上惶然地膝行两步,抓住裴怜尘的衣摆,语无伦次地剖白道:“我知道刚才是我不对,可是、可是·······师父,我长大了,我能照顾师父,就像前些日子一样,师父你能不能——”
裴怜尘不忍心再继续听下去,打断了他:“原来你前些日子照顾我,是这样的心思?”
“不是,我只是想要对师父好!”程小满冷静了些,辩解道:“师父,你仔细看看我,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清楚得很!”
裴怜尘别过脸去不看他。
程小满攥着裴怜尘的衣摆,急切地说:“我喜欢师父,不是不懂事的那种喜欢,我想跟师父做道侣!想一辈子跟师父在一起,就像我爹娘那样。我知道,师父觉得我年纪小,不懂事、图新鲜,可我真的、真的喜欢师父,师父若是觉得我尚且不堪托付,能不能再给我些时日,我一定让师父满意,师父,师父求你······”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裴怜尘不想听程小满说这样的话,自己哪还有时日多给他呢?!
程小满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偏要将这些年心里藏得的思慕、委屈和希冀都一并剖给裴怜尘看,一叠声地叫着师父师父。裴怜尘只觉得心乱如麻,这个称呼好像烫得他发慌,急红眼想也不想地给了程小满一巴掌,脱口而出道:“你不要再叫师父了!”
程小满瞬间噤了声。
错了。
话刚出口,裴怜尘便意识到这话错了。
他本意只是想让程小满别不停地叫师父两个字,可说出来竟好像是不想再认这个徒弟。裴怜尘懊悔不已,却也无意解释。再心软下去,只会害了程小满而已。
裴怜尘定定心神,黯然道:“我只收过你一个徒弟,只想学着做个好师父、将你好好养大,到头来却······我不记得有教过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