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记忆
恢复记忆
浓重无光的晦暗将江夏彻底扯入窒息般的昏迷，仿佛坠入深海，无处逃匿。
就在不知道沉溺了多久，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些泛着柔光的画面，影影绰绰中似乎看不真切。
他好像隔着半透明的水色玻璃，无知无觉地看着眼前一帧帧闪过的景象。
慢慢地，他像是认出了那慌乱交错着的身影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在他头痛欲裂时不受控制地凌乱浮现。
那交叠着暧昧的背影、相拥着的亲吻，激烈的争吵、泛着血光的匕首……
残缺破碎的片段如洪流一样争先涌入他的脑海，让他仿佛深海中的一粒沙尘，被漩涡裹挟着冲往幽冥深处。
无限朦胧的恍惚渺茫中，随着漩涡沉溺的江夏却感觉到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急切，驱使着他擡手伸向了眼前看不真切的的身影。
他的动作越来越急，在影影绰绰的画面中急不可耐地四处寻找，拼命想要追上面前的身影。
他越是着急，面前的人影越是凌乱，连带着激起针扎般剧烈的头痛，像是刮骨钻髓一样的刺痛迸裂在脑中。
撕心裂肺的头痛和凌乱的身影仍然萦绕在他的脑海，简直如凌迟一样撕扯他的神经。
就在江夏快要忍不下去的瞬间，抱着头的他猛然被冰凉刺骨的水浇了个透，四周倏然猩红一片，血色入骨。
他像是溺水的人猝然从水中跃出，连气都来不及喘，就看到眼前蒙着厚重面纱的身影转过了身，直直映入他瞬间震颤的瞳孔。
不过刹那间，那被他遗忘的荒诞记忆就爆在了他的脑海中，走马灯一样划过，近一年的年月，每一秒都没有遗漏。
他像是忘记了呼吸一样，眼前清明一片，整个人却止不住地颤抖。
他终于想起来了，生下江乐的人，原来就是他自己！
他想起来了自己在酒吧里撞见屡屡来借酒消愁的周景阳，初见便觉得在哪里见过他，那莫名的熟悉和亲切让他一反常态，不由自主地下意识关注起他。
恰好又总是轮到他负责那几个包间卡座，让他不止一次把喝醉酒的周景阳扶到楼上的酒店房间。
他根本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像是受了情伤的人格外在意，甚至在那次他扯过自己的胳膊压在身上时，竟然被夺舍了一样没有推开。
那一晚的暧昧撕扯让他晕眩无措，也在周景阳忘情的呼唤中，发现他认错了人。
他整个人的灵魂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抽离了身体一样，旁观着自己的沉沦和悲痛，如同看着陌生人。
直到推开乔穆的那次车祸，才让他恍然意识到，那段时间荒诞的现实竟然像是写定的狗血故事一样，可笑可悲。
车祸昏迷那段时间，他如同无法控制自己的傀儡，清醒又割裂地陷在回忆中，不停看着那些不可理喻的事情，在反复撕扯中拼命挣扎着分辨何为现实。
直到他彻底醒悟，认定那一切不堪回首的时光，不过是被操控的幻想…他才得以在不知不觉中醒了过来。
而随之而来的失控，就是那荒谬至极的诊断。
哪怕到了现在，重新想起来那一切的他还是会忍不住咬牙颤栗。
那像怪物一样拖着笨重的身子躲避别人目光的感觉，仿佛被怨恨啃噬尽全身上下所有的精气。
无数次被噩梦中一团血色怪物惊醒的夜晚，呕吐和胃痛充斥着记忆里刻骨铭心的反感。
躺在暴雨下和病床上的他，满眼血色，竟然从不知道，人可以流这么多血……
重新想起了这一切的瞬间，他却恨不得自己从未想起来。
那一刹那间，他像是被捆缚着活埋一样，身临其境，却又束手无策。
牙龈似乎要被咬出血来，他的身体在极度的怨恨下颤栗不已，耳边却传来了几道熟悉的呼唤。
“江夏…江夏……”
周景阳虚弱却急切的声音风一样钻入他的耳边，牵动起一阵狂躁不安的头痛欲裂，满身伤痛的身体抖动的幅度也更大了起来。
江夏下意识紧绷着身子，缓缓睁开了恨意滔天的双眼，直直看向了伏在自己身上的人。
他黑沉阴翳的瞳孔中像是燃着火光，一瞬不瞬地狠狠盯着身前的人，看着面前的人拼命睁开被血糊了满头的眼睛，费力擡起沾满血污的手，轻颤着指尖，想要靠近但又虚弱地踟蹰着，最终只是轻柔地落在了发梢上。
“江夏…你终于醒了……”周景阳的声音乏弱无力，在雨幕中缥缈虚无，轻得好似能被风雨吹落。
但他却仍然用着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擡着手，指尖颤抖地轻抚着江夏的发梢，目光泛着柔光地看着江夏：“你都想起来了吗…”
话音未落，周景阳就被胸腔溢出的血沫呛了一口，拼命闷咳了几下。
“咳咳…这样也好。”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出，在大雨冲刷下滴落在江夏身上，“抽屉，我房间的抽屉里，有留给你的东西……”
周景阳提着最后一口气，艰难地咳着血沫，将最后几句话倾吐而出。
落石从山上冲下来的瞬间，他就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只能在万分之一秒间扑倒江夏，用身子挡住劈头砸下的挡风玻璃和石头。
他们连车带人一起被掀翻到路旁的山坡上，侧翻着的车头被撞得凹陷变形，斜着横出的挡杆插进了副驾驶上的周景阳的胸膛，扭曲逼仄的狭小空隙更是将他牢牢卡在车里。
而江夏却在千钧一发中被推出了车门，跌撞中撞在路边滚落的碎石上，昏迷了过去。
周景阳撑着最后仅存的力气，看着身下被梦魇的人，一声声唤醒着江夏。
“江夏…带着江乐好好活下去，我再也不会打扰你们了…”
咳着血的声音在雨中愈发模糊不清，周景阳费力擡起的手也撑不住地从江夏发间骤然滑落，最后只留下一个如同哭一样的笑，就彻底倒在了江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