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
故地重游。
其实严格来说,程路山也不是完全撒谎,只是有些话他现在还不能告诉程靖。
他昨晚的确在水库待了一夜,但没有钓鱼,也不止他一个人,还有程靖的亲妈,许诗云。
时隔多年,两人故地重游,心境大不相同。
许诗云抛弃贵妇形象,两手拎着高跟鞋,赤脚沿着水库边缘走了一圈,柔美的月光铺在她身上,像一只在丛林深处蹦跶的麋鹿。
她回过头冲他笑,漆黑瞳仁隐隐泛光,时间仿佛倒转,回到清纯无瑕的校园时代。
程路山不禁回想起年少时的自己,成绩一般,性格内敛,唯一能拿得出手是那张阳光帅气的脸,就连周澜芳都说,程靖的颜值巅峰比不上他爸。
程路山问过许诗云,“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长得好看。”
“好看能当饭吃吗?”
“能啊。”
那时候的她回答的斩钉截铁,可事实证明,爱情在现实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当你被柴米油盐的生活慢慢磨平棱角,你才知道没有物质的爱有多么可笑。
程靖出生的那一年,程爷爷帮朋友做担保赔了一大笔钱,家底几乎掏空,爷爷因此一病不起,没多久郁郁而终。
幼年的程靖体弱多病,三天两头住院,很多次住院费都掏不出来,夏奶奶私下塞钱给程路山,程路山没收,这件事被夏铭知道,当作笑柄满世界宣扬。
谢东倾和赵德成看不惯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挑了个夜黑风高的日子把他堵在巷子口打了一顿狠的,打完后跑去夏家负荆请罪,夏奶奶看着鼻青脸肿的儿子,说了一句“打得好”。
后来,夏铭负气离家,好几年没回来,直到在外地定居,结婚生子,他才把夏芙心送回迎春巷让老两口帮忙照看。
他平均一年回来一两次,每次都要和夏奶奶大吵一架。
虽说是亲生儿子,但为人直爽的夏奶奶接受不了他的处事方式,更不理解他对程路山莫名的恨意,直到某天收拾房间时,书柜角落里找到一摞他写给许诗云的情书,老人恍然大悟。
自负如夏铭,他真正记恨的人或许不是程路山,而是为了程路山冷漠拒绝自己的许诗云。
有些人越是得不到,越是疯魔入骨。
许诗云离开迎春巷,他的恨便转移到程路山身上,甚至殃及程靖。
这也是为什么夏芙心在恋爱初期提出地下恋,因为爸爸曾无数次言语诋毁过程叔和靖哥,所以她宁愿藏着掖着,也不想有人从中插一脚,即便那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
程路山有时候觉得,天真烂漫的夏芙心身上有几分许诗云的影子,自由又洒脱,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
初识许诗云时,她像一只被囚困在牢笼里的金丝雀,在父母变态的掌控欲中惶惶度日。
她喜欢程路山不只是因为他出众的皮相,更多的是只有和他在一起,心才能彻底安静下来。
正如此时,两人并肩坐在水库旁的石头上仰望星空,夏夜微风轻拂,静听水声潺潺。
许诗云突然问他,“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转学到你们学校吗?”
程路山摇头,这个问题他也很好奇。
“因为我读贵族学校时把一个男生的头打爆了,那人是副局长的儿子。”
聊起往事,她话带微笑,心静如水,“他向我表白,我拒绝,他四处造谣我私生活不检点,我用实验室里的玻璃瓶锤爆他的头,后果是所有好学校都不肯收我,只有你们学校愿意。”
程路山听完笑出一脸褶子,“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粗暴的一面。”
“我们在一起那么久,可你对我的了解太少了。”
他眼眉低垂:“诗云,我没有把你照顾好。”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们也老了。”许诗云温婉的笑:“现在还能坐在一起欣赏水库的夜景,我很知足。”
程路山满腹忧伤,忍不住开口问:“你的病,真的不打算治吗?”
“医生说最多还有三年,我不想把最后的时光浪费在医院里,不想掉光头发,更不想丑陋地离开这个世界。”
他试探地问:“你老公呢,他知道吗?”
“他不需要知道。”许诗云语气轻松,眸底燃起希望的亮光,“我们已经分居,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彻底自由了。”
程路山哑声道:“我一直都没问过你,这些年他对你好吗?”
她看向远方,语气平静地诉说:“老实说,刚开始真的很好。”
“那时候我被你伤得太深,一度产生轻生的念头,是他把我从泥沼里拉了出来。他是我爸公司的职员,恋爱两年后,我们结婚了,他也在我爸的提携下一路晋升。”
“后来呢?”
“后来...”
许诗云苦笑一声,长时间沉默过后,她才缓缓开口,“我爸肺癌去世,他顺利当上董事长,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性情大变,整天疑神疑鬼,找不到我就疯狂打电话,怀疑我去找前夫和儿子,甚至多次对我大打出手。”
程路山看她的眼神里难掩心疼,没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竟深埋在另一个漩涡中无法抽身。
“我想过离婚,可那时候我儿子还小,我不想让他也跟程靖一样在单亲家庭长大,所以我忍了下来。可我没想到他居然也是两面派,外表乖巧听话,背地里阴郁暴戾,喜欢折磨同学取乐,有时候我看着他就会想起他爸,心里很害怕。”
“你没有和他好好沟通过?”
许诗云点头,又摇头,“我们一见面就吵,我太累了,只想安安静静度过余下的时间。”
程路山沉思片刻,问她:“你生病的事,需要告诉程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