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果。（一更）

酸果。（一更）

程靖回到迎春巷是凌晨三点。

月亮藏进云里，卷走寥寥几颗星辰，黑暗吞没大地。

巷子口的路灯散着深黄的幽光，左右晃荡的人影被光影无限拉长。

他今晚醉的厉害，但没有完全丧失行动能力，还能准确摸索到夏芙心的家门口，他呆呆站在原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三小时前，她发来信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晚安。』

他缓缓低头，被酒精熏红的双眸沉不见底，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敲出一段乱七八糟的火星文，正当他一点一点删除时，手机屏幕亮了，是谢以梵打来的电话。

“靖哥，今晚生意爆炸好，这个点还在进客，我估计得到天亮才能打烊。”

谢大头标志性的大嗓门透过电流直穿耳道。

程靖仰头望天，鼻音沉重，“辛苦了。”

“你还回店里吗？”

“不了，今天有点累。”他深深呼吸，脑子已经乱得没法正常思考，“店里的事交给你，我放心。”

“你把心揣进肚子里，金牌合伙人绝非浪得虚名。”

谢以梵傲娇地翘尾巴，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废话，等服务员过来找他处理问题，他才不情不愿地挂断电话。

程靖收起手机，转身朝自家方向前进，刚进小院，就见树下坐着一个人。

他愣了一下，努力聚焦涣散的视线。

“爸？”

见到儿子的身影，程路山光速起身，放下端在手里的茶杯，茶水早已凉透，看样子是等了很长时间。

“我去店里没见着你，打电话也不接，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男人几步靠近，嗅到他身上浓郁的酒气，眉间一紧，“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程靖没吱声，一路沉默往屋里走，直到上楼时才回答他的问题。

“有个朋友从外地回来了，不小心多喝了两杯，不碍事。”

程路山没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目光笔直地盯着他孤寂的背影，“你先回房躺会儿，我给你煮杯醒酒茶。”

“不用了，你早点休息。”

他晃悠着走到拐角处，身后的男人再次叫住他，字里行间透着责备。

“你知不知道小芙找了你一个晚上，你再怎么也不能不和她联系，这样不礼貌。”

程靖轻轻闭上眼，深吐一口灼气，炽热的胸腔快要烧化了。

他似被一股无力感深深地包裹住，进是错，退亦是错，怎么走都走不出这个迷宫。

*

房间里的台灯亮起，柔软的光晕铺了满桌灿烂。

程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日记本，封面是一个简单的笑脸，厚厚的一本，翻开的每一页的右下角都有简笔画图案，“q版小福星”出自他之手，短发圆脸的小姑娘以另一种形态存在于他的世界。

噘嘴发呆时可可爱爱，生气时双颊鼓鼓，大猪蹄啃得满嘴肥油，西瓜吃得笑眯了眼。

这是程靖眼中的她，从他意识到自己对她动心开始，他便用文字记录下很多个有关她的瞬间，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寥寥几笔的叙述，以及掩藏在时光深处的遗憾。

『今天是你们学校的校运会，我偷偷去了现场，看着你摔倒后被谢以梵背走，我很心疼，也很羡慕，我希望背你的那个人是我。』

『小芙，我好像好久没和你说话了。如果下次遇见，你不要怕我，陪我多说两句话好吗？』

『奶奶叫我过去修水管，没想到你也在家，你过来看了三次，喊了一声“靖哥”，我一直不敢看你，因为我的心跳爆炸了。』

『今天我又在洗澡时练歌，又被我爸嫌弃难听，我也知道自己五音不全，但你喜欢的我都想学，我好想离你更近一点。』

*

他呆坐在书桌前，一页一页缓慢地翻动日记，亲笔写下的字符在眼前不断跳跃，那些酸涩又美好的回忆化作一把尖刀来回穿刺他的心。

他翻到最后的空白页，拿笔写下几个字，『我舍不得。』

黑笔“哒”的一声掉在桌上，拽着那颗持续阵痛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一滴泪滚出眼眶，烫在纸上，晕开小小的水花。

程靖心慌的捂住眼睛，掌心感受到一股滚烫的湿气，他想要止住濒临失控的情绪，可喉间突然堵得厉害，呼吸跟随汹涌的泪意不断加深，顷刻间泪流满面。

暗恋是一颗还未成熟的酸果，它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然生长，只有你一个人看得见。

也许有一天，她亲手摘下那颗红透的果实塞进嘴里。

你问她，甜吗？

她说，甜。

你宠溺地笑，不会告诉她你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呵护它成长。

宝宝，甜的全给你，酸的我负责吃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