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霸气休夫
三月春光正好,绒絮纷飞,落英灵秀,月色熹微,入夜的风儿柔暖。
江映华再入殿中,红绸惹眼,不胜烦燥,就连床榻上也被铺满了红枣、栗子……
她近乎疯癫的将锦被丢在了地上,拂乱了一席锦绣,丁零当啷的谷物滚落满地,让喜婆大惊失色。在宫里操持喜事半辈子,哪儿见过新娘子大闹自己婚房的。本是为讨个吉利的好彩头,就这么被她糟蹋了。
扯乱了床榻,江映华抬手去够头上沉重不堪的凤冠,一把抻出了长簪,将缀满宝石的凤冠狠厉的砸在了地上,乌发瞬间垂落。婢女们俯伏一地,颤声劝阻,求她莫再胡闹。
江映华冷笑一声,“给我更衣,把这乌七八糟的东西都扔出去。”
“殿下,驸马尚未归来,现下更衣不合规矩。”一个胆子大的内侍颤声回应。
江映华的脸上笑意深沉,却透着诡异,以手中长簪挑起那小黄门的脸颊,冷声问:“你方才叫那人什么?”
小黄门对上江映华阴鸷的神色,不由得瑟索了身子,思量半晌方出言:“是……世子殿下。”
“记住了,本王没有驸马,这辈子都没有。”江映华三分笑意透着七分危险的告诫,复又吩咐:“更衣。”
无人再敢多嘴,婢女们替人将礼服换下,小内侍们将屋内的红绸和龙凤红烛都取下,却不敢贸然拿到殿外,只藏在了外间的角落。连日来,江映华只留在内间寝殿,该是不会踏入外间半步。
更衣沐浴后,江映华独坐桌前,“取酒来。”闻言,身旁的人互相对了眼神,却不敢从命。江映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让你们看着我,无非是怕我死在大婚前。如今典礼已成,怕甚?只管取酒就是。”
“殿下,今日喜庆,您切莫再说忌讳。”听得江映华毫不避讳的谈论生死,一众随侍赶忙跪地拦阻。这阖宫上下,今日处处留神,无人敢给昭王的婚礼招惹晦气,她自己倒是满不在乎。
“都滚出去,我今夜要一醉方休,不会寻了短见。你们无需唠叨,外头呆着去。”江映华抬手指了指外间,冷声吩咐。
随侍面面相觑,今夜为了颜面,院子里的侍卫都裁撤了好些。眼下昭王又赶他们出去,若有了风险,该当如何?
“本王的把柄攥在陛下手里,岂敢胡来?出去吧。”江映华清楚他们的心思,便缓了语气。听她如此说,这些人也就放下心来,退到了殿外守着,竖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一刻不敢懈怠。
不多时,有人取了酒盏回来。江映华自斟自饮,半壶酒下肚,有人来通传,说是陛下身边的近侍来通禀消息。江映华遣人唤了他入内,那人交给了江映华一封手书,道:
“陛下已派人去天牢传旨,今夜过了子时,颜皖知便是自由身。殿下手中的,乃是陛下予您的承诺,劳您收好。”
来人看着江映华一袭水蓝色纱衣在身,长发披散在肩头,一人品酒的模样,眸中生出些许狐疑。江映华冷眼睨了他无礼的视线,冷声道:“下去。”
近侍离去,殿门开合间,一个小婢子入内,送进来一盒子糕点。江映华挥挥手让人离去,端详着不合时宜的点心,飞快地将其尽数掰开,果在一糕饼内瞧见了一个细小的纸条:“青云。”
“青云…”江映华喃喃的念叨着,忽而想起,这半个多月来,近身伺候自己的,确有一人被旁人唤作“青云姐姐。”她将纸条扔进了杯盏,随着酒水一饮而尽,故作醉酒的唤道:“来人!”
一众随侍蜂拥而至,江映华虚离的眼神扫过,对着脑海中的印象,只点了一个婢女,“你,对,就是你,过来,陪我喝酒。”
那人上前,被江映华一把扯在凳子上,举杯便灌。旁人赶紧退了出去,这等福分,还是没有的好。见人走远,江映华收了醉态,沉着嗓子道:“藏得够深。”
青云倏的跪地:“主子恕罪。”
“可能递消息出去?”江映华将人扶起,眸中满是殷切的期盼。
“婢子有路子传讯,但得出了广元殿才成。”青云恭谨回应。
“好办,我将你灌醉了,让人抬着你去太医署。子夜后,命人悉数出动,沿途护佑天牢释放的颜皖知,不管天涯海角,护她如护我,这是死令。”江映华幽幽吩咐,仰首灌了自己一杯酒水。
“主子,影卫为您而设,只为护您而存在,怎可弃您于深宫?”青云甚是为难,不肯从命。
“既听命于我,照做就是。承诺先帝的,不止有你们,还有今上。我暂且无性命之忧,放心。”江映华手中捏着那封陛下送来的手书,眸色怅然。
不多时,青云便被灌得一身酒水,脸上还添了几道鲜红的巴掌印。外头的人惺惺相惜,替姐妹可怜,着侍卫将人送了出去。
此间事了,江映华径自找来纸笔,挥毫泼墨,顷刻间成书一封,咬破手指,在上头按了个指印。待墨迹干涸,她捏着纸走去了床榻上,等候赢枫前来。
临近子时,醉醺醺的赢枫才由喜婆领着入了房间。一身礼服尚未换下,瞧着甚是疲累。江映华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到小婢子端着的合卺酒前,抬手将壶中酒一饮而尽,柔声道:
“嬷嬷出去,这儿没你的事了,本王教教世子规矩。”
赢枫已然领教过江映华拦路退亲的猖狂,她今日这般做派完全在意料之中,是以他默然不曾言语,只看好戏一样的瞧着江映华凌厉的眸光凝视着喜婆,将人盯得发毛,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入我大楚,你满意了?”江映华话音清冷,与人相距不过一步远,森冷的目光却生生拉开了二人的距离,仿佛远隔天涯。
“谢殿下成全。”赢枫拱手一礼,倒是不卑不亢,复又迎上了江映华审视的目光。
江映华冷笑一声,“你记着,我与你只是逢场作戏。我明白告诉你,我心悦的乃是女子,你忍得了得忍,忍不了我杀了你,你做鬼也得忍。”
说罢,她扯过赢枫的手指,拿过酒壶的口沿奋力一戳,直将赢枫葱白般的指腹戳破一个巨大的豁口。她满意的笑笑,不顾赢枫吃痛的闷哼,按着人的血印便落在了纸上。
赢枫缩回手错愕的瞧着眼前人,长得不赖,内里却是个疯子。江映华将一纸手书丢在了赢枫怀中,道:
“你我今日礼成,我亦今日休弃了你,是以你我之间并无半点夫妻名分。你想留在大楚,担着大楚驸马的名头,我成全你,但你摆正自己的位置,不然本王不介意杀了你。”
赢枫接过所谓的休书看了一眼,措辞强横,无礼至极,冷声询问:“昭王不怕我找陛下告状?”
江映华闻言哂笑:“你大可去试试?若觉得不过瘾,这就去如何?我带你去,最好大张旗鼓地闹上一通。不知你那父王母后可还挂得住老脸?”
赢枫愤然的将休书揉成一团,却也没胆子扔了去。手上的钝痛犹在,他有些怕了这个疯癫的女人。
“你就在这待到子时,时辰一过,老老实实滚出去,日后再别出现在我眼前。”江映华缓缓踱步到殿门前守着,余光瞥见门边的红绸子,气不打一处来。
赢枫垂眸,默然不语。江映华说得不错,他来此,只为顺理成章的成为楚国的姻亲,解了东海内政的危局。而江映华无意于他,反倒有利于他藏身,倒也省去了之前心惊胆战苦思日久的诸多烦忧,两不相扰,隐秘便不会为人所知。只这女人行事令赢枫深感错愕,活了二十余年,如此疯癫蛮横的女子,他实在是闻所未闻。
眼见时近子夜,赢枫清了清嗓子,疑惑出言:“殿下,明日要给太后和陛下请安的,即便做戏,您也得在场吧。”
“我不去。”江映华毫不犹豫地冷声回应。
一句话噎得赢枫不知如何回应。这昭王在楚宫到底是个怎样的地位,连太后和陛下都敢不放在眼里么?大婚时昭王的服章远胜一般的亲王公主,已然令赢枫生疑。眼下这人如此霸气的回应,更是让人深感费解。
最要紧的,成婚后二人本该回昭王府居住,可今夜陛下却命人知会赢枫,宫中备好了殿宇,日后这人就留宿大内。赢枫本以为是陛下不放心他这个外来的女婿,如今想来,怕不是为了这个不省心的妹妹,他赢枫不过是个吃了挂落的。
夜半更声已过,江映华直接赶人:“滚吧。”说完头也不回的朝着寝殿走去,倒头便睡。
赢枫自叹命苦,摇了摇头,将受伤的手指往衣袖间缩了缩,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