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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里的水咕咕地冒着白气,金黄色的方便面一浸入水中,仿佛解绑的思绪,散落开去,再也收不回来。我双手撑在灶台上,看见齐不悔仍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白板,嘴里念念有词。
周小炳开了台长安铃木过来,熬了一晚上,那小子看起来没有半点倦意,倒是上了年纪的江源生顶不住了,坐了周小炳的顺风车,二人先回了酒店。小郑担心他的姜sir,说明儿一早先回局里看看,帮齐不悔开解几句,大家都认识多少年了,犯不着为了查案的事闹得脸红脖子青,说罢也跟着江源生的身后,出了门去。
我看了看意料之中蒙尘的炉台,也没问齐师父意见,从橱柜里翻出个小锅,煮起了宵夜。齐不悔也没注意到我的举动,按他不要命的查案劲头,估计这三、四天没吃一口热饭。
我假意咳嗽了两声,打破了二人之间微妙的沉默气氛。
“有话直说。记得看面。”他头也没擡,自顾自地在白板上写写画画。
“那我可就说了啊,你可别笑我。”思路回到先前的对话,当齐不悔提出tardigrade水熊虫这一概念时,不知为何,公孙海、现夫人朱慧、金志东三人的脸像走马灯一样,轮番出现在我的眼前,脑子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了种种可怕的想法,总觉得实在是太过于荒诞,莫不是自己得了癔症,但是不说出来,心里犹如千只蚂蚁爬过,难受得慌。
齐不悔瞧了我一眼,说,我什么时候笑话过你,有话不要憋在心里。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挤牙膏般地阐述自己的所思所想。我说得语速很慢,一点不像本人往日里的作派,但为了不让他觉得我是得了妄想之症,字里行间尽量用词客观,声带也控制着颤抖的频率,虽然效果并不理想。
按照齐不悔查找的资料里显示,水熊虫体内的特殊蛋白质能够修复受损细胞,令这种异形生物“起死回生”,再结合米歇尔博士和莫迪教授将其用于癌症治疗的研究,是不是可以大胆设想,现在启源制药的肿瘤特效药loxo-102与此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如果真是这样,莫迪教授被杀的原因岂不是不言而喻?教授本人定不知道自己的研究被公孙海等人利用,并产生出巨大的商业价值,集团为了掩盖尚未曝光的专利丑闻,先把人杀之而后快,以免节外生枝。再想起集团大楼顶层办公室中那三张老照片,公孙海的脸在十几年间,似乎都没有变过,连同现夫人朱慧,也如同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一般。讲到这里,全身血液产生了倒流之感,眼前恍惚眩晕,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猜想:会不会是许晓远利用那个什么虫的特殊蛋白质,使用了不知道哪种未知技术,复制了公孙海的面部皮肤和细胞,把自己变成了公孙海的模样,成就了现在的启源制药。但是原未婚妻朱慧,不知为何发现了此事,从而丧失了性命。
齐不悔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走到我身边把方便面从锅里盛了出来,拿了双筷子,边吃边让我把想法再详细解释一番。
我心中一喜,看来他和我有类似的念头,于是坐到沙发上,娓娓道来。
“你想啊,原未婚妻的死,不是过于蹊跷吗?还记不记得庄立川警官说,那个未婚妻死于淋巴癌。这世上哪会有枕边人得了癌症,到死了爱人才知道的道理?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未婚妻在两人相处的过程中,起了疑心,发现天天你侬我侬的男人,竟然不是心里念着的那个人,而是公孙海的哥哥,许晓远。”
我咽了咽口水,这真是太可怕了,每天床帏之间,情头之上,有个人顶着自己爱人的面孔,天天笑脸相迎。回过头来发现,爱人早不知道被人埋在世间的哪个角落,撕开的面具之下,是另一张脸孔。这种心情,真不能单纯用刀割来形容。
“所以你觉得,那个未婚妻患上淋巴癌,也是许晓远搞得鬼。他因为自己身份败露,要除掉那个准原配。”齐不悔说道。
我大力点头,是这个理没错。虽然不知道过程如何操作,但作为生物学难得一见的奇才,再加上莫迪教授的研究成果,既然能把受损细胞拯救回来,是不是反之,也有办法在人体内注入病变细胞,破坏原有的免疫系统,让一个完人,在短时间内,莫名发病死去。
“可是如果是这样,何必把人抛尸在沟里,再在大家面前演一出专情丈夫的戏码?留着未婚妻在医院等死不是更好?”
不对不对,我摇头道,如果把人留在医院,那原未婚妻岂不是有机会说出真相。说不定是许晓远把人关在了哪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等人病发死后,才扔到沟里面,一来可以证明人的确死了,不至于突然消失,被邻居们问东问西,二来也可以在人前捶足顿胸,从旁人的眼睛里看起来,他是绝对的深情,没有半点杀害未婚妻的可能性,同时,警方也没有他杀人的证据,一切顺理成章,逃之夭夭。
“但如果许晓远真的就是公孙海,他是使了什么手段,把整个人从内到外,变了个样,以至于身边所有人都认不出来。你可别忘了,公孙海从东南亚回来以后,可是集合了以前弟兄一起创办的启源制药,这期间也有好几年功夫,难道就没一个人看出来?”
齐不悔的话让我哑口无言。照这段时间的调查看来,公孙海和许晓远不但样貌差距甚远,连性格也是一个天一个地。虽然90年代已经有了整容术,但要整成五官、发丝一模一样,就是放在今天,也几乎不太可能。况且在三岁定终生的个性方面,他是如何在短短的时间里外翻修了个遍,瞒过一众弟兄的眼睛,想到这里,前面的猜想的确有待商榷。
“那个什么虫的技术,说不定可以做到大变活人?”我不死心道。
齐不悔一口气把剩下的面汤喝完,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继续说道,暂且把tardigrade的实验内容放在一边,回到最开始说的,假设莫迪教授确是因为与集团利益冲突而被杀,那贾育芬和她肚子里的女婴、凤溪村的丁小春和李戍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贾子林的三个亡妻以及那个倒挂的钟,里面如同万花筒一般的谜题,怎么解释?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想得太浅,洋葱谜题才剥开一层外壳,就妄想看到里面长芽的心,真是太傻太天真。
“还有一事,”他顿了顿,“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莫迪教授对tardigrade水熊虫如此执着?”
从美国到中国,教授本人如同入了魔障,死死抓着这个研究不放,甚至于不惜放弃自己的家庭,这里面的原因着实让人想不通。
“可能是他老人家心心念念为癌症患者做贡献?莫南天不是说,他爸对生物学的追求甘之如饴,怕自己有生之年达不到理想的学术高度。”我说。
齐不悔没有出声,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手指点着台面,若有所思。
“那个,面吃完了如果你还觉得饿,到我屋里来拿别的。”此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我胡言了几句。
“嗯。你这几天和姜敏敏、小郑处得还算开心?”齐不悔睁开眼睛,笑道。
我不屑道,哪有什么开心不开心,小郑粘人得很,有时候都不想见到那小子。
“但小郑的优点也很明显不是?他刚从警校毕业不久,怎么也算是你的前辈,却没有一点架子,反倒听你差遣。每次我们吃饭到最后,无论收拾台面还是捡起地上的垃圾,最后走的都是他。少了这样的人,也是不行。用人像下棋,得看长处,规避短处,这盘棋才能活。”他说。
我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打了个哈欠,说齐师父有更多说教的理论,不如放到明天,要不一会公鸡都该打鸣了。
他摆了摆手,让我赶紧回房。走之前我不忘回头喊了一声,“你也别看着白板了,赶紧睡觉!”
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才从床上坐起来,心里打算着先冲个冷水澡,再去看看齐不悔动静。才下床泡了杯菊花茶,防盗门“砰砰”地被人硬砸,我又吓又气,是谁那么不长眼睛,敢来本大爷门前撒野!
门一打开,齐不悔和小郑两人一脸焦虑的站着跺脚。齐师父还好,看来昨晚那包方便面没白煮,气色恢复不少,所以说,人是铁,饭是刚,能吃的猪能打桩。
一旁的小郑,急得憋红了脸,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赶紧把门打开,让他有话慢慢说,别被口水呛到。
小郑带着哭腔,着急抓腮道,“姜sir!姜sir在不在你这里!”
姜敏敏?她昨晚不是和齐不悔起了争执,先回去了吗?哪会在我这。况且,夜留佳人,就算我乐意,她怕是肯定不乐意。
“怎么可能在我这,发生什么事了?”
小郑看着天花板大叫,“完了完了!姜sir失踪了!她昨天走了以后就没回家!现在全队都在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