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莫不相忘

第174章莫不相忘

黎明之前是一日中最黑暗的时刻。

连绵山丘之中，当清晨的第一束光芒投射到最深的黑暗，拨开郁郁葱葱的古道荒草，金色阳光霎时照进草丛下黑乎乎的洞口。这里是北城城郊的龙首山，山中多溶洞，大大小小的地穴洞口少说也有四五几百个。我、小唐、青岚、还有单晓静四人就在半山腰上，青岚已率先钻入地洞打头阵，接着是我，然后是小唐，由单晓静断后。

幽幽亮光自洞口投射进入，越往里走，光线就越暗淡，还没走到二十丈远，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小唐这个后勤总管将浸好油的火把点燃，火光骤亮，只听一连串叽叽喳喳的老鼠的声音，狭窄的洞窟边缘，小小的黑影一片接着一片仓皇逃散。

地洞内纵横复杂，岔路众多，好在空气流通，火把燃烧并不会影响到呼吸。小唐将两个火把分别递给青岚和走在最后方的单晓静，他则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罗盘。他走得极慢，一边走一边指引方向。

远处隐隐有水声传来，我轻轻抚摸着溶洞斑驳而粗糙的石壁，熟悉之感油然而生，好像我曾经来过这里。前方又是一个岔路口，小唐端着罗盘站在岔路中央转了好几圈，始终不能判定正确的道路。

“走左边！”一直沉默的我突然叫道。

三人均是一愣，小唐惊讶叫道：“柳师姐为何确定是左边？”

我指着左边甬道左下角的一个菱花印记，淡淡说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有前辈替我们选了！”单晓静并非霓族之人，至于我涅槃复生的事情，还没对她提起过，现在这个时候，我也没闲工夫给她解释，所幸自己给自己当了一回前辈。

小唐与青岚对望一眼，大概能猜到这个前辈是谁，也都没有揭破。

一行四人默默的向前走着，溶洞里安静的可怕，我们就像是约好似乎相互都没有说话。大概又行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原本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小道，突然间变得十分开阔，火光照去，竟然都照不到洞窟边缘。

水声越来越近，那段模糊而遥远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雪君，前方有水声，你再忍一忍，我马上打水给你清洗眼睛。”

黑暗，即使睁开了眼睛，点亮了火把，我能清晰的感受到火光的温度，却仍是感受不到半点亮光。双眼火辣辣的刺痛，有两行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的东西从眼眶滚落。无穷无尽的恐惧感将我占据，血液因恐惧而颤栗，就连汗毛也因恐惧而竖立，我这一生第一次感受到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那就是永生永世的黑暗。

我紧紧握着一双温暖而宽厚的手，他的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只有他紧握住我的手，发誓永远都不会松开，我才会略微感到心安。只要这双手突然间一放开我，比地狱更可怕的恐惧感会瞬间将我湮没，他就是我最后的眼，失去他，我的一生将永远深陷在黑暗的深渊中，难以救赎。

最后，这双手仍是推开了我，让我孤身一人置身于茫茫无尽的黑暗中。没有指引，没有方向，也没有食物，没有光亮。我迷失在黑暗的地宫里，蚀骨的寒冷将我寸寸蚕食。就在我濒临死亡的前一刻，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拥抱着我，喂我喝下一碗清水。我看不见他的模样，只能用手，一点一点的记住他的模样。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救我？”

那个人没有回答，他牵引着我不停地往前走，往前走啊走啊！失去光明之后，我连时间概念也变得模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那个人冷淡淡的声音忽然对我说：“以后不要随便到凤王地宫去，这里十分安全，你且在此等我两日，我会治好你的眼睛。”

“你要到哪里去？你别走，别丢下我，别走！你在哪儿？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别走啊！”

我打翻了一屋子的家具物什，那个人还是离开了，毫不理会我的苦苦哀求。我的人生从未如此绝望过，我原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大概是老天爷看我太可怜，不舍得让人再欺骗我，他回来了！

后来我的眼睛渐渐恢复，已经能接受微弱的光线，他在我眼中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像——一条雪白而孤寂的身影。等到我最后一次换药完成，纱布拆开的那一刻，所见到的却并非那个救我与黑暗的人影，变成了一个个子小小的娇柔的小姑娘。

水声潺潺，那段尘封已久的记忆涌上心头，泪水无声无息，不觉间竟已浸湿脸庞。雪白而孤寂的身影，那不就是白清吗？他找到我了，又为什么要离开我？我怎么能狠心离开我？

人世间最可怕的死亡，而是相忘于江湖。

那段没有他记忆的人生，如行尸走肉一般，可曾算活过？

“师姐、师姐，你怎么哭了？”

耳边响起小唐焦急而关切的声音，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还真是湿漉漉的，什么时候眼泪这么不值钱，动不动就哭，又不是小孩子！

“没事，只是沙子迷了眼。”我随口说道，这个理由真特么的烂，地下溶洞里有沙子吗？骗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