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苏蔓父母的手腕，终究未能完全抹去实验室事件留下的污痕。
“留校察看”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让她在医学院步履维艰。然而，更大的风暴，却在她最猝不及防的时候，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席卷而至。
初夏的蝉鸣尚未聒噪，医学院的玉兰早已凋谢，枝头只余下肥厚的绿叶。
一场关于“医学生伦理与职业素养”的讲座刚结束，学生们鱼贯走出报告厅。阳光有些刺眼，空气里浮动着青草被晒热的气息。
林青竹和严思雅并肩走在林荫道上，讨论着讲座里关于“知情同意”的案例。陈婷婷则拉着邱静落在后面几步，指着手机屏幕兴奋地说着什么。
突然，前方通往校医院的小径入口处，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和哭嚎声，瞬间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滚开！”
是苏蔓的声音！尖锐、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苏蔓同学！请你冷静！配合检查！这是规定流程！”一个严肃的男声试图压制。
“规定？狗屁规定！你们就是想看我笑话！我爸妈不会放过你们的！”
人群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只见校医院门口，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正试图拉住一个奋力挣扎的身影——
正是苏蔓！她头发凌乱，昂贵的连衣裙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得一塌糊涂，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愤怒和一种不顾一切的歇斯底里。
她拼命地想挣脱医护人员的钳制，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
旁边站着脸色铁青的医学院学生处李主任，还有一位表情严肃的中年女辅导员。
地上，散落着一个撕开的、印着某知名品牌的纸袋，一个透明的、装着验孕试纸的塑料小管滚了出来，试纸的显示窗上，赫然是清晰无比的两道红杠。
周围瞬间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小小的试纸和状若疯癫的苏蔓身上。震惊、鄙夷、幸灾乐祸、难以置信……种种复杂的情绪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
“天……天啊……”陈婷婷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
邱静吓得小脸煞白，下意识地抓紧了陈婷婷的胳膊。
严思雅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在分析病理切片：“早孕测试阳性。结合其剧烈情绪反应和逃避行为，结果可信度极高。校方介入符合程序。”
林青竹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看着那个在众人目光中崩溃尖叫、徒劳挣扎的苏蔓，看着那两道刺目的红杠，心中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种沉沉的、近乎悲凉的荒谬感。
她想起苏蔓曾经的趾高气扬，想起她刻薄的言语和恶毒的流言，想起她试图删除沈嘉树数据时那疯狂的眼神……兜兜转转，她最终用最惨烈的方式，将自己推向了毁灭的深渊。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一个保养得宜、穿着香奈儿套装的中年女人拨开人群冲了进来，正是苏蔓的母亲。她看到女儿狼狈不堪的样子和地上的验孕棒，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差点晕倒。
“蔓蔓！我的蔓蔓！”苏母尖叫着扑过去，一把推开试图控制苏蔓的医护人员，紧紧抱住女儿，“别怕！妈妈来了！妈妈在！”她心疼地抚摸着苏蔓凌乱的头发，随即猛地擡起头，像护崽的母狮般怒视着李主任和辅导员，声音尖利：“你们想干什么？！对我女儿做什么？！她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是被人骗了！陷害了！”
“苏太太，请您冷静！”李主任的声音冰冷而公式化，“苏蔓同学疑似怀孕，且拒不配合学校规定的身体检查，态度极其恶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的实验室事件……”
“别提那件事！”苏母厉声打断，眼神里带着色厉内荏的恐慌，“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有人要害我女儿！我要报警！我要找律师！你们学校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她试图用惯常的财势和强硬来掩盖女儿犯下的更大错误。
“交代？”李主任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他弯腰，用戴着手套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审判般的仪式感，捡起了地上那根显示着清晰双杠的验孕棒，高高举起，让周围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交代！”李主任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苏蔓同学，多次严重违反校纪校规，学术不端在前，生活作风严重败坏在后！证据确凿！屡教不改！影响极其恶劣！”
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苏母瞬间失血的脸，也扫过周围鸦雀无声的学生：
“根据我校《学生管理规定》第七条第三款、第十条第一款，以及苏蔓同学目前处于‘留校察看’期间的实际情况，经校学生工作委员会紧急会议研究决定——”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给予苏蔓同学开除学籍处分！即刻生效！请苏蔓同学及其家长，立刻到学生处办理离校手续！”
“开除学籍”四个字，如同最后的丧钟，在苏蔓头顶轰然敲响！
“不——！”苏蔓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猛地挣脱了母亲的怀抱，像疯了一样扑向李主任，试图抢夺那根验孕棒，“还给我！那是假的！你们陷害我！”
“蔓蔓！”苏母尖叫着去拉女儿，场面瞬间一片混乱。
医护人员和保安迅速上前，强行将歇斯底里的苏蔓控制住。她仍在奋力挣扎，哭嚎、咒骂、尖叫，昂贵的连衣裙被扯破，精心打理的头发糊在脸上，泪水、鼻涕和汗水混在一起，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女神”的影子？
只剩下一个被彻底剥去所有伪装、暴露在阳光下的、绝望而丑陋的灵魂。
苏母看着女儿被强行架走的背影，看着周围那些冰冷鄙夷的目光，看着李主任手中那根刺目的验孕棒，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也被抽干了。她瘫坐在地，昂贵的套装沾满了尘土，捂着脸，发出了压抑而绝望的呜咽。
人群在沉默和窃窃私语中渐渐散去。一场荒诞而惨烈的闹剧，以苏蔓的彻底出局落下了帷幕。那株曾经盛放在医学院玉兰树下的“娇花”，终究在自身滋生的毒素和放纵的恶果中，急速地凋零、腐烂。
306宿舍里，气氛有些沉凝。
陈婷婷拍着胸口，心有余悸：“我的妈呀……太吓人了……苏蔓她……真的被开除了？”
邱静小脸依旧发白，小声说：“李主任说，是之前的实验室事件加上这次……数罪并罚。”
严思雅一边在电脑上查阅校规，一边冷静分析：“‘留校察看’期间再犯严重错误，开除是标准流程。她未婚先孕且拒不配合检查，属于‘严重违反社会公德和大学生行为准则’，符合开除条件。校方处理程序合法合规。”
“活该！”陈婷婷愤愤道，“坏事做尽，报应不爽！就是可怜她爸妈……”她顿了顿，又摇摇头，“也不对，子不教父之过！她爸妈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青竹没有参与讨论。她坐在窗边的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本草纲目》影印本。
窗台上，那盆薄荷在午后的阳光下舒展着碧绿的叶片，散发出清冽醒神的香气，丝丝缕缕，无声地驱散着空气中残留的、属于苏蔓事件的混乱与污浊气息。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书页上关于“薄荷”的记载：“薄荷，辛凉。入手太阴、足厥阴经。消散风热，清利头目……”脑海中闪过的，却是苏蔓最后那张扭曲崩溃的脸，和她母亲瘫坐在地的绝望呜咽。
没有胜利的快感，只有一种深沉的、物伤其类的悲悯。一条歧路走到黑，最终坠入深渊。苏蔓用她的任性和恶毒，亲手葬送了自己本可以拥有的一切。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万姚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她刚完成的、色彩浓烈的抽象派油画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