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叶落竹林 - 温软幺幺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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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

火车在晨曦微露时抵达了江南小城的站台。

湿润的、带着水乡特有清甜气息的空气,混杂着淡淡的煤烟味涌入车厢,瞬间驱散了旅途的疲惫与浑浊。

林青竹提着行李,脚步轻快地随着人流涌出站口。天光尚未大亮,站前广场上已是一片喧嚣,小贩的叫卖声、三轮摩托的突突声、亲人重逢的呼唤声交织在一起,热闹而亲切。

“青竹!这边!”一个熟悉的大嗓门穿透嘈杂的人声。

林青竹循声望去,只见万姚顶着一头在晨风中微微翘起的栗色短发,穿着件大红色的羽绒服,像一团跳跃的火焰,正用力挥舞着手臂。

她旁边站着乔敏妍,穿着米白色的长款棉服,围着那条浅灰色羊绒围巾,小脸冻得微红,笑容温软,也朝她招手。

“姚姚!敏妍!”林青竹心头一热,拖着行李快步跑了过去。刚靠近,就被万姚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箍住。

“啊啊啊!想死我了林大学霸!”万姚激动地摇晃着她,“快让我看看,瘦了没?北方的大风没把你吹跑吧?”她松开手,上下打量着林青竹,眼睛亮晶晶的。

“没瘦,食堂伙食挺好的。”林青竹笑着,又看向乔敏妍,“敏妍!”

乔敏妍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林青竹:“青竹姐,欢迎回家。”她的声音带着重逢的喜悦,目光温软。

“阿冼哥呢?”林青竹问,她知道是阿冼开车送她们来的。

“喏,那边停车呢,这边不让久停。”万姚指了指不远处路边停着的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阿冼正靠在车门边,看到她们望过来,笑着挥了挥手,小麦色的脸上带着阳光般的暖意。

他快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接过了林青竹手里沉重的行李箱。

“阿冼哥,麻烦你了。”林青竹道谢。

“跟我客气什么。”阿冼爽朗一笑,掂量了一下箱子,“嚯,够沉的,林叔这是把半个回春堂都给你塞回来了吧?”他打趣着,轻松地把箱子放进后备箱。

车子驶离喧嚣的车站,融入小城清晨的街道。熟悉的街景在车窗外掠过,白墙黛瓦,小桥流水,空气中弥漫着早点铺子蒸腾出的包子、馄饨的香气,还有隐隐的、被露水打湿的草木清气。

万姚在后座叽叽喳喳地说着美院的趣事和秦墨阳挂科的糗态,乔敏妍安静地听着,偶尔补充两句师范学院的见闻。阿冼专注地开着车,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林青竹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流淌而过的、浸润在晨光里的熟悉街巷,一种漂泊归巢的踏实感,如同温热的泉水,缓缓浸润了四肢百骸。

车子刚拐进青石巷口,远远地就看到了回春堂那熟悉的青瓦白墙。门前,林郎中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色棉布长衫,正背着手,翘首望着巷口的方向。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缭绕在他挺拔的身影周围。

“爸!”林青竹不等车完全停稳,就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小跑着冲过去。

“哎!慢点慢点!”林郎中脸上的皱纹瞬间舒展开,像盛开的菊花。他张开手臂,稳稳接住了扑过来的女儿,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回来了,好,回来就好。”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是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地的释然。他仔细端详着女儿的脸,“嗯,没瘦,精神头看着也不错。”

“林叔好!”万姚和乔敏妍也下了车,笑嘻嘻地打招呼。

“林叔,人安全送到。”阿冼也提着行李走过来。

“好,好,都进来,外面凉。”林郎中招呼着,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阿冼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带着长辈的赞许和感激。

回春堂里,熟悉的浓郁药香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林青竹。药柜静静伫立,铜秤擦得锃亮,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却又因为她的归来而焕发出不同的暖意。

林郎中早已准备好了热腾腾的豆浆和刚出笼的蟹黄汤包,白气氤氲,香气四溢。

“快,趁热吃!青竹,这是你最喜欢的蟹黄包,老刘记的,一大早排队买的。”林郎中把一碟晶莹剔透、汤汁饱满的包子推到林青竹面前。

“爸,您也吃。”林青竹夹起一个包子,咬开薄皮,滚烫鲜美的汤汁混合着蟹黄的丰腴瞬间在口中炸开,是刻在记忆深处的、家的味道。她满足地喟叹一声,“好吃!”

万姚和乔敏妍也毫不客气地开动,小小的诊室里充满了食物的香气和热闹的说笑声。

林青竹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后院那道虚掩的门。门后静悄悄的,仿佛空无一人。

“爸,叶大哥他……”林青竹轻声问。

林郎中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里多了份复杂的欣慰:“在后院呢。比之前……好多了。你去看看吧。”他拍了拍女儿的手背。

林青竹放下筷子,心莫名地提了起来。她站起身,在万姚和乔敏妍好奇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目光中,轻轻推开了通往后院的那扇门。

冬日的晨光清冷而明亮,毫无遮拦地洒满了小小的后院。青石板被露水打湿,泛着清冷的光泽。石桌旁,叶聿炀背对着她坐着。他穿着深色的旧毛衣,肩背的线条依旧清瘦,却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深色的护臂绷带依旧缠在右臂上。

他面前的石桌上,摊开着那本厚厚的复健日志。他没有在“画”,而是在“写”。

他的左手紧紧握着一支铅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只包裹在护臂下的右手,此刻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甚至有些扭曲的姿态,被他的左手死死地“按”在铅笔的中段。

手腕僵硬地弯曲着,手指像几根没有生命的木棍,被强行“捆绑”在笔杆上。

他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顺着瘦削的侧脸滑落,在下颌处汇聚,滴落在石桌边缘。

他整个身体都因为这种强行驱动的、近乎自虐般的用力而微微颤抖着。他的目光死死地、像钉子一样钉在纸页上,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专注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铅笔的笔尖,在纸页上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移动着。不是描摹,不是画线,而是在……写字。

那字迹歪歪扭扭,大小不一,像喝醉了酒的蚂蚁爬出来的痕迹。笔画时而粗重得几乎戳破纸背,时而又虚浮得如同游丝。结构更是支离破碎,难以辨认。

但林青竹还是看出来了。

他在写:“林”。

一个笔画相对简单的姓氏。

仅仅这一个字,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写完最后一笔,他整个人如同虚脱般猛地向后靠去,剧烈地喘息着,胸腔起伏不定。汗水浸湿了他鬓角的碎发。

就在他仰头喘息,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门口时,他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林青竹。

四目相对。

一瞬间,叶聿炀眼中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窥见狼狈的难堪,有猝不及防的愕然,还有一种深埋的、几乎被痛苦磨灭殆尽的羞耻感,如同冰层下的暗流骤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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