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叶落竹林 - 温软幺幺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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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

青石巷的清晨被寻找乔敏妍的焦虑打破了平静。

阿冼的身影穿梭在巷子附近的小店、饭馆之间,逢人就急切地询问,脸上写满了担忧和自责。

林郎中也在熟悉的街坊邻里间打听。

回春堂里,林青竹虽被父亲勒令去上学,心却早已飞远。

她背着书包,脚步匆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街边每一家可能招工的店铺,祈祷着能发现好友的身影。

画室里,晨光驱散了部分阴霾,却驱不散空气中沉淀的药味和颓败气息。

叶聿炀已经坐起身,靠在破旧的沙发背上。高热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病后的虚弱。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起皮,那只吊着的石膏手臂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时刻提醒着他残破的现实。

他的目光有些空茫地落在墙角那个空了的保温桶上,又移到旁边那张被仔细抚平、放在小茶几上的白色糖纸空糖纸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无声地宣告着昨夜那场无声的、带着清甜气息的“入侵”。

门被轻轻叩响,节奏沉稳。

叶聿炀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是林叔?还是……她?

“聿炀?是我,林叔。”门外传来林郎中沉稳的声音。

叶聿炀沉默了几秒,最终用左手撑着沙发扶手,有些吃力地站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林郎中提着药箱站在门口,目光锐利地扫过叶聿炀苍白憔悴的脸和依旧吊着的右臂,眉头紧锁:“感觉怎么样?烧退了就好,但内里的虚火和寒气还没清干净,手伤更不能耽搁。”他径直走进来,将药箱放在清理过的地面上,“坐下,换药,再扎几针。”

这一次,叶聿炀没有抗拒。他沉默地坐回沙发,任由林郎中解开他胸前的布带,小心地托起那只包裹着厚重石膏的手臂。石膏边缘的皮肤因为长时间固定和闷热,有些发红发皱,透着一股不健康的色泽。

林郎中仔细检查了石膏固定的情况,又轻轻按压周围肿胀的肌肉,感受着皮下的气血运行。

他动作娴熟地清洗、消毒,然后拿出新的纱布和药膏,重新包扎固定。

整个过程,叶聿炀紧咬着牙关,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始终一声不吭。

包扎完毕,林郎中拿出银针,在叶聿炀左臂的几处xue位上稳稳刺入。银针微微撚动,带来酸胀的感觉。

“忍着点。”林郎中沉声道,“气血瘀滞太久,疏通起来会有些痛。但痛,总比废了强。”

叶聿炀闭上眼,感受着针感带来的酸麻胀痛顺着经络蔓延。

这痛感虽然强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唤醒沉睡肢体的力量,与他右臂那死寂的麻木形成了残酷的对比。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依旧沉默。

林郎中一边撚针,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聿炀,我知道你心里苦。天塌下来的感觉,我也经历过。但天塌了,只要人还在,就得顶着!你这只手,医生是说了难,但不是判了死刑!神经断了还能长,骨头碎了还能接!关键是你自己不能先放弃!”

他顿了顿,看着叶聿炀紧闭的眼睑下微微颤动的睫毛。

“青竹那孩子……守了你一夜。”林郎中的声音放轻了些,带着复杂的情绪,“她什么都没说,天没亮就赶去上学了。她担心你的手,也担心你这个人。”

叶聿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林郎中的话像针一样刺进他心里。

守了一夜……那个被他用最恶毒的话推开、又被他用戾气呵斥“滚”的女孩,在他高烧昏迷、最狼狈不堪的时候,守了他一夜?为他擦汗,为他润唇,清扫这污秽的囚笼?

一股汹涌的、混杂着巨大愧疚、无地自容和某种尖锐刺痛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睁开眼,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看向林郎中,声音嘶哑破碎:“她……不该来……”

“该不该,不是你说了算!”林郎中打断他,语气严厉,“聿炀,人活着,不是只为自己!你糟蹋自己,伤的是关心你的人的心!你那只手,不仅仅是你自己的!它还承载着青竹的希望,承载着我这个老家伙的心血!你就这么甘心让它烂掉?!”

林郎中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叶聿炀的心上。

他怔怔地看着林郎中花白的头发和眼中深切的痛惜与期望,又仿佛看到了林青竹那双清澈的、带着无声坚持的眼睛。

那只沉重的、死寂的右臂,似乎在这一刻,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沉甸甸的、无法推卸的“重量”。

林郎中拔下银针,收拾好药箱。他站起身,将一个装着褐色药汁的保温杯放在叶聿炀面前的小茶几上,就放在那张空糖纸旁边。

“药,按时喝。手,别乱动。明天我再来。”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提着药箱,步履有些蹒跚地离开了画室。

门关上。画室里重新陷入寂静。

叶聿炀的目光落在那个冒着热气的保温杯上。浓烈的苦涩药味弥漫开来。他又看向旁边那张空糖纸。清甜的幻觉似乎还萦绕在鼻尖。

他沉默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过了许久,许久。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挣扎的沉重,伸向了那个保温杯。

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很烫。他握住杯柄,动作笨拙而僵硬地,将杯子凑到干裂的唇边。浓烈的苦味瞬间冲入口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闭上眼睛,像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大口大口地、近乎粗暴地将那苦涩的药汁灌了下去。

喉结剧烈地滚动着,额角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凸起。直到杯底见空,他才猛地放下杯子,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

口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苦味,胃里火烧火燎。

他靠在沙发背上,急促地喘息,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生理上的不适和心里的巨大冲击交织在一起,让他精疲力竭。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张空糖纸。

几乎是下意识的,那只刚刚灌下苦药的左手,再次伸出。

这一次,目标不是药杯,而是那张被仔细抚平的、空了的糖纸。

他的指尖有些颤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薄薄的纸片捏了起来。

糖纸上还残留着极淡极淡的水蜜桃香精的味道,混合着药味的苦涩,形成一种奇异而矛盾的气息。

他捏着那张糖纸,看了很久很久。仿佛那上面承载着什么宇宙的奥秘。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将那张空糖纸,对折,再对折,最后,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衬衫胸前的口袋里。

口袋的位置,靠近心脏。隔着薄薄的布料,仿佛能感受到那一点微弱的、属于清甜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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