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赴约
第十九章赴约
凌晨巷口的相遇,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顾野的生活里漾开了一圈圈无法忽视的涟漪。自那晚之后,顾野那间狭小、冰冷的出租屋仿佛被彻底遗忘在了城市的某个角落。
他正式住进了楚砚的公寓。没有隆重的仪式,也没有过多的言语。第二天早上,当顾野顶着鸡窝头从客房出来,看到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时,他只是默默地把手机递到正在看平板的楚砚面前,屏幕上是一个转账记录——一笔不算多,但足够覆盖他分摊房租和水电费用的金额。
楚砚擡眼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顾野紧绷着下颌、故作镇定的脸,没有推辞,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一下:“嗯,收到了。”
简单利落,像在确认一笔普通的交易。顾野心里那点微妙的忐忑瞬间落了地,甚至生出一丝莫名的踏实。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形成——他们成了室友。
生活似乎被按下了某种高效而规律的加速键。
夜晚的公寓书房,宽大的书桌楚砚占据一端,面前摊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图表和英文报告,他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偶尔对着蓝牙耳机低声说着顾野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顾野则占据另一端,面前堆着厚厚的习题册和卷子。他咬着笔杆和那些顽固的公式定理搏斗。有时卡壳了,他会烦躁地抓头发,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戳出一个个小洞。这时,楚砚的目光会从屏幕上移开,扫一眼他面前的题目,用最简洁的语言点破关键,然后视线又迅速回到自己的屏幕上,仿佛从未被打断。
键盘敲击声,笔尖摩擦纸页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顾野低低的抱怨或楚砚简短的指点,构成了书房里奇异的却又无比和谐的背景音。
运动锻炼也成了雷打不动的项目。公寓楼下的健身房或者小区附近的夜跑道上,总能看到两人的身影。顾野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力量在增长,耐力在提升,连带着精神似乎也坚韧了许多。
盛华学院一年一度的运动会拉开了帷幕。彩旗飘扬,人声鼎沸,广播里激昂的音乐和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交织在一起。
体育委员是个瘦高个的男生,此刻正愁眉苦脸的拿着报名表,在班级队伍里穿梭。他目光扫过一群群同学,最终锁定了坐在班级后方正和楚砚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的顾野。
“野哥!野哥救命啊!”体委一个箭步冲过来,双手合十,就差给顾野跪下了,“1500米,咱们班到现在还没人报,眼看就要截止了,求求了,我知道你最近练得贼猛,帮兄弟一把吧!不然老班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顾野被他夸张的动作弄得一愣。他和体委关系确实还不错,以前经常一起打球。看着体委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又想到自己这段时间晚上被楚砚操练得确实耐力见长,心里也生出了点跃跃欲试的念头。
“行吧行吧。”顾野摆摆手,故作不耐,“别嚎了,我去。”
“野哥万岁!”体委瞬间变脸,喜笑颜开地把顾野的名字填上,随即目光又贼兮兮地转向旁边安静看书的楚砚,“那个砚哥?你看野哥都这么仗义了,咱们班跳高也还空着呢……”
楚砚擡起头,目光扫过体委谄媚的笑脸和顾野看好戏的眼神。
“砚哥你就报个名,重在参与嘛!您这身高,这大长腿,随便一蹦就过去了,求求了!砚哥!”体委开启死缠烂打模式,围着楚砚碎碎念。
楚砚被念得眉头微蹙,叹了口气:“行了,别念了。报吧。”
“好嘞,砚哥威武!”体委如蒙大赦,飞快填上名字,一溜烟跑了。
运动场上,阳光正好。
1500米跑道上,顾野穿着简单的运动背心短裤,肌肉线条流畅,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力量感。枪声一响,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猛冲出去,而是按照楚砚赛前跟他分析的节奏,稳稳地保持在第一梯队的中段。步伐均匀,呼吸平稳,目光坚定。看台上,高二(a)班的同学爆发出热烈的加油声。冲过终点线时,他拿到了小组第二的好名次,虽然累得大口喘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但脸上却洋溢着一种纯粹的、酣畅淋漓的喜悦和成就感。他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跳高场地那边,楚砚正进行最后一跳。他脱掉了校服外套,里面是一件合身的白色运动t恤,身形颀长挺拔。助跑,起跳,背越式过杆,动作干净流畅得如同教科书。横杆稳稳地停在新的高度上,引来周围一片惊叹和掌声。他轻松落地,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随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顾野挤过人群,走到刚结束比赛的楚砚身边,气息还没完全平复,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兴奋:“喂,楚砚!晚上运动会结束了,要不要吃火锅?我们自己买食材回去做,比外面干净!”
楚砚正接过同学递来的矿泉水,闻言拧瓶盖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擡眼看向顾野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几秒,“不了,”他的声音很平静,“晚上有点事,约了人。”
顾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股冰冷的失落感毫无预兆地从头顶浇下,将刚才运动带来的所有热血和兴奋瞬间浇灭。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又酸又涩。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
“哦,有事啊。”他飞快地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黯然,随即又擡起头扯出一个夸张又僵硬的笑容,用力拍了拍楚砚的肩膀,声音拔高,“行行行,大忙人!那你忙你的,我跟阿亮他们去!走了啊!”说完,也不等楚砚回应,转身就挤进了喧闹的人群里,背影带着点仓惶的意味。
楚砚站在原地,看着顾野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攒动的人头中,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微微收紧。
运动会结束的喧嚣渐渐散去,夕阳的余晖将校园染成一片暖金色。
楚砚独自一人走出校门,径直走向街角一处不起眼的树荫下。
管家陈伯早已等候在车旁,看到楚砚走近,恭敬地微微躬身,随即拉开后座车门。同时,将一个包装极其考究、扎着银色缎带的深蓝色丝绒礼盒递了过去。
“砚少爷,礼物按您的要求准备好了。生日宴在顾家老宅主厅,七点开始。”
楚砚面无表情地接过礼盒,指尖在冰凉的丝绒面料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弯腰坐进车内。车门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车厢内光线昏暗,楚砚将那个精致的礼盒随手放在旁边的座椅上,打开车座前方一个隐蔽的储物格,里面整齐地挂着一套熨烫得一丝不苟的黑色礼服。
挺括的黑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形,白色衬衫的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袖口处镶嵌着低调的蓝宝石袖扣,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幽冷的光泽。他对着车内后视镜,将几缕垂落的额发随意地拢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那双深邃得不见底的眼睛。
此刻的他,身上再无半分属于盛华学院高二学生的青涩或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锋芒,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感,以及一种仿佛即将踏入狩猎场的审视。
车子平稳启动,无声地汇入傍晚的车流,朝着城市另一端那个灯火辉煌、代表着财富与权势的顾家老宅驶去。车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掠过,映在他冷峻的侧脸上,如同戴上了一张完美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