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72章前缘尽(一) - 黑莲徒弟她选择欺师灭祖 - 花语道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72章第72章前缘尽(一)

第72章第72章前缘尽(一)

陆银湾打起蓝色的布帘子,趿拉着一双不甚合脚的木屐,捧了木盆和手巾从迎客厅后边转出来,正要往柴房去烧些滚水。厅中有七八个人,或坐或立,挤在不大的厅堂中谈着话,气氛低迷肃穆。

“……本来是危急万分的,若不是玉壶神医恰巧赶到了峨眉,又想出了这么个‘生死结’的法子,贤侄现在恐怕……”朗月道人摇了摇头,扼腕而叹。

“他所中的毒也是孽海花毒,只是与其他人所中的毒又有细微的不同。玉壶神医说,兴许是金银老怪自己将花□□略改了改,以至于他带回来的解药解得了其他人的毒,却救不了他自己。”xxs一2

黄叶道人闻言不禁一晒:“老兄这话说与不说又有何异?这解药若是能解沈小友身上的毒,金银老怪连番折腾又是为了什么。说来说去……还不是想要他的命罢了。”

朗月道人知他所说的皆是事实,也不禁慨叹:“若金银老怪真的只是想随便杀个人,老道哪里会让贤侄当先?只叫他们把我的命拿去便是。唉,这因缘际会,因果果因,属实不是我能左右的啊。瞧着贤侄受苦自此,我又怎么不惭愧。若亲身替他,我绝不会有一个不字!”

他叹了口气,又道:“所幸贤侄年少有为,武艺高强,内力之深厚叫我们这群老东西都自愧不如。正是仗着他内力强横,玉壶神医才能想出“生死结”这个法子来。她本人都不晓得这法子行不行得通……谁知最后竟真的成了,这就是他命不该绝呀!神医说了,若是不出意外,这条命便算是保住了,只是贤侄一身浑厚内力,恐怕此后也不能动用了。”

“这……”田不易声音不自觉地打了颤,瘫在一把红木交椅上,喉头动了动,涩然道,“放儿明明是最有天赋的,叫他以后都不能再习武……这与废人何异?他这一辈子不就算是毁了么?”

众人纷纷缄口,无言以对。

田不易顿了许久,忽又问道:“这毒确定不会再复发了么?为何已经遏制住了毒性,放儿看起来还这般虚弱?”

“若是刚一中毒的时候就安排人来为他护法,以内力将蛊毒束缚在一处,贤侄可以少受许多苦楚的。但他不愿意,非说要等到少华山再行此法。毒性一日比一日深入,他硬撑着拖到了三日前,我们见他每每毒发,总要疼得昏死过去好几次,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不顾他的意愿为他结成了生死结。若是由着他,恐怕现在他还不愿意呢。平白拖了这些天,蛊毒伤及五脏六腑,恢复起来着实不易,这又是何苦!”

“他天灵xue之处的生死结现在还不甚牢固,以防万一,玉壶神医叫我们七人每隔一月便来白云观一次,助他将生死结再加固一些,直至他完全痊愈为止。所以,这段时间还得你多费些心,好好照料他。”

田不易苦笑着道:“这我自然知晓。”

朗月话多些,又唉声叹气地与田不易又谈了些其他的事,黄叶向来沉默寡言些,坐在一旁听着,余光却忽然瞟见了厅堂一角的一个瘦小身影。

那是一个正值青春的女孩子,明艳靓丽,灵动鲜活,与这古朴庄重的道观格格不入。她挽着袖子,露出纤细但光洁的手臂,将笨重的木盆抱在胸前。

黄叶对她有些印象,今日早晨他们送沈放回山时,所有人都心情沉重,困溺于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中。就是这个打扮的姹紫嫣红的小姑娘,不知从那个角落里扑出来,一声“师父”,一下子撕裂了那无边的死寂。

他才知道,原来这就是沈放念了一路的小徒弟。

每每念一次,他都要神情茫然地发许久的呆。毒发之时,一个人蜷缩着躲在马车里浑身发抖时,似乎喊得也是这女孩子的名字。

银湾。

这女孩子瞧来也就十几岁模样,白齿红唇,乌目黛眉,浑身上下还透着几分未脱的稚气。黄叶见她年幼,只道她听说沈放这一番遭遇,又看见他这副虚弱模样,必定会六神无主、崩溃无状,连沈放也好像有些慌张,似乎已经做好了受她控诉指责,听她放声大哭的准备。

孰料待朗月将事情始末简短地告知众人之后,这女孩子既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无理取闹,甚至情绪瞧来十分稳定。她就只是抓着沈放的手,笑着道:“师父,我等你等了好久,你回来了就好呀!”

沈放闻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握着她的手,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来,神色中似有几分愧疚,几分心痛,欲言又止。她却好似快活得很,挽着沈放手臂,将他扶起:“师父,我扶你上山去,咱们该回家啦。”

直到她转过身来,黄叶瞥见她的正脸,才如同被人当胸一掌击中心口,大惊失色,心跳不止。他从未见过有人能一边一颗一颗地掉眼泪,一边笑嘻嘻地,用那么快活、平常的语调说着话。

沈放已盲,瞧不见她模样,只听见她黄鹂鸟一般的带着几分娇嗔的声音,终于将心放回肚子里。他被她搀扶着,一步一步吃力地向山上走,额上出了一层薄汗,还不忘低声同她说些玩笑话:“我还以为你要哭鼻子呢,一路上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原来我们银湾已经长大了,这么坚强了。”

那女孩子的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滴到一尘不染的鞋面上,却笑嘻嘻地道:“哼,那是自然。师父最怕我哭啦,这招哪能随便用。等哪一天我想叫师父伤心难过了,一定拿眼泪将你淹没!”

黄叶已过古稀之年,自认为经过了人生的大风大浪,见过了世间的千奇百怪,已达到心如止水、处变不惊之境,却不料今日被这小女娃娃给刺中了心肺,心摇神晃,久久无法平静。

黄叶道人回过神来,看见眼前的少女已将袖子利落地挽起来,头上繁复而精致的小辫子也已经全部拆掉了,只用一根木簪轻轻绾起。她抱着木盆,踩着木屐,静静地看向这边,神色平静,瞧不出情绪。

黄叶道人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你师父怎么样了,睡下了么?”他温声问道。

陆银湾平视着眼前这慈眉善目的老者:“还没有。正要去烧些水,给师父擦洗身子。”

“乖孩子,辛苦你了。”黄叶道人拍拍她的肩膀。

朗月道人闻声也走来几步:“孩子,往日都是你师父照顾你,你现在长大啦,照顾他的时候要妥帖些,知道么?”

陆银湾手里抓着木盆和手巾,垂着眼不做声。她忽然擡起头来:“前辈,银湾有几个疑问很是不解,想向前辈们请教一二。”

“什么疑问?”朗月、黄叶齐齐问道。

“我想问问前辈们,将我师父重伤至此的金银老怪,如今在何处?”

“还在金银谷中。”黄叶道人回答,又不禁有些疑惑,“为何有此疑问?”

“只是觉得有些担心。既然孽海花毒的泛滥很有可能是圣教所为,若圣教得知中原出了一对神医,坏了他们的好似,说不

定会对神医不利,不是么?”

黄叶道人和蔼一笑:“这你不必担心,我们已做了万全的准备。”

“所以说,咱们正道已经派了人去保护那二位神医咯?”

“是。”

陆银湾擡起眼来,忽然一勾嘴角:“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我师父为了救那么多武林同道的性命,牺牲至此,前辈们口口声声为他惋惜,恨不得以身替之,却怎么转头又去保护我师父的仇人?”

“这……”黄叶道人一时哑口,方才明白眼前这女孩子从一开口便是带着不满与怨气,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黄叶道:“孩子,你得明白,这世上有许多无可奈何。虽然他们害了你师父,但眼下情形复杂的很,只有护住了这二人,中原许多豪杰英侠才有生路。”

陆银湾道:“我师父常对我说,人命无价。既是无价,那十条人命与一条人命相比,哪一个更可贵?百条人命与一条人命相比,又是哪一个更可贵?银湾很想听听前辈的高见,前辈觉得我师父这一番作为,值不值得?”

“这……”黄叶沉吟片刻,正色道,“若依老道愚见,自然是值得的。以一人之力匡扶整个武林,是大丈夫之所为。若换做是老道我面对如此抉择,也必然同你师父一般,绝无一丝迟疑。”

陆银湾听他语气坦荡慨然,不禁轻声一笑:“前辈果然侠肝义胆,说的极是,银湾也深以为然。不过不是因为我觉得百人的性命比一人重要,而是我觉得无论这被救的一百人才智、品性如何,都总比一个傻子留在世间,更容易活下去。”

她说完,再没理会呆在原地瞠目结舌的几个老道,抱着木盆转身出了会客厅,没入了浓浓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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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银湾烧了一锅滚水,兑进桶中,探手试了试水温,这才又端着木盆回到房间里。她矮身钻过门帘,只见屋中红烛微摇,沈放悄无声息地倚在床头,竟似是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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