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重逢
这一夜,谢蕴初睡得极不安稳。
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在黑暗中翻涌、扭曲,化作黏稠的血腥气与冰冷的死亡感,死死缠绕着她。
痛苦的低语、无声的呐喊、刺目的猩红。
无数梦魇的碎片撕扯着她的意识,让她在锦被中辗转反侧,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寝衣。意识在混沌的深渊边缘沉浮,挣扎着,却无法彻底醒来。
次日清晨,谢蕴初是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唤醒的。
意识从沉重的泥沼中艰难抽离。
睁开眼,帐顶熟悉的芙蓉花纹样模糊又清晰。
屋外,雨丝缠绵,轻轻敲打着听雨轩庭院里宽大的芭蕉叶,发出细碎又清晰的啪嗒声,像敲在紧绷的心弦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被雨水冲刷后的清新草香,混着泥土的味道,从半开的雕花木窗缝隙间悄然漫入,试图驱散室内残留的梦魇气息。
“小姐,天还没大亮透呢。”青檀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轻轻撩开帐幔,昨夜小姐没有歇息好,她是知道的。
她看着自家小姐苍白憔悴的脸颊和眼下明显的青黑,眉头紧锁,满眼心疼,“您再歇歇吧?”
谢蕴初撑着沉重的额头,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不用了,也睡不安稳。”昨夜梦魇的余悸仍在四肢百骸流窜。
青檀见她神色恹恹,心知劝也无用,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地搀扶她起身。
雨声滴答,衬得室内格外静谧。
青檀动作轻柔地为她梳洗,温热的帕子拂过面颊,带来些许暖意。
铜镜中映出一张清丽却难掩疲惫的容颜,眼下的阴影脂粉也难掩。
乐栀端着漆木托盘进来,上面是几样精致的清粥小菜。
谢蕴初看着,只觉得胃里沉甸甸的,毫无胃口。
在青檀低声的劝慰下,才勉强就着腌渍的小菜喝了半碗温热的米粥。
放下碗,她想起江淮序,轻声问道:“他如何了?”
乐栀立刻回道:“回小姐,奴婢刚去看过,伤势虽重,但处理得及时,性命已然无碍。只是仍需静养。”她语气平稳,但看向谢蕴初的目光也带着关切。
听到性命无碍,谢蕴初紧绷的心弦似乎松了一瞬,一股巨大的眩晕感忽然袭来。
她下意识地用手撑住桌沿,指节微微发白,身体晃了晃。
“小姐。”青檀和乐栀同时惊呼,急忙凑近扶住她。
“无妨……”谢蕴初闭了闭眼,强压下那股不适,“只是有些头晕。”
她深吸了几口窗外透进来的清冽空气,感觉稍缓。
此时,窗外的天光终于亮堂了几分,雨丝也变得稀疏了些。
另一边,江淮序被谢玉瑾安置在管家的小院院中偏房。
江淮序在身体的剧痛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胸口、胳膊撕裂般的疼痛,手腕、脚踝和脖颈上被绳索镣铐勒出的深紫淤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之前他遭受的折磨。
他忍着钻心的痛楚,一点点撑起沉重的身体,靠坐在床头。
目光带着初醒的茫然,迅速扫视着陌生的房间,简朴却又简洁,带着一股让人安定的气息。
昨日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清晰无比,是她,在登月楼把他带了回来。
所以这里是安全的。
想到谢蕴初,江淮序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贴身藏着的东西,那把月华,如今不见了!
江淮序心头猛地一紧,目光急切地搜寻,终于在枕边看到了那熟悉的、沉甸甸的黑色轮廓。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月华,冰凉的触感却带来奇异的安心。
随即,江淮序的指尖又触碰到胸口另一处微凸,那粒用红绳穿着的萤石,正安稳地贴着心口。
多日脑海中紧绷的弦仿佛在这一刻被这小小的萤石驱散了许多。
他咬紧牙关,忍着腿上传来的尖锐刺痛,一步一顿地挪到桌边。
每一下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他喘息着提起桌上的粗陶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凉水,仰头一饮而尽。
清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就在他放下茶碗的瞬间,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
他抬眼望去。
被雨云过滤过的晨光微弱许多,斜斜地倾洒在门口。
一道纤细的身影立在那里,如同雨后初绽的一抹嫩黄迎春。
谢蕴初穿着一身质地轻软的嫩黄色夏衫,乌发半挽,发间点缀着精巧如桂花般的细小饰物,几缕青丝和嫩黄色的发带被廊下的微风轻轻拂起。
青檀在她身后收起了油纸伞。
她的眉头微微蹙着,脂粉精心修饰过的脸颊依然掩不住那份深切的疲惫与心疼,眼下的青黑,是昨夜梦魇留下的痕迹。
她的目光,越过门槛,直直地落在江淮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