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叫我阿姐。
她的模样和那个小小的女孩儿慢慢重叠,她或许早已不记得我,却还愿意叫我声阿姐。
我笑着应她,伸手等她走过来。
她跑过来,将双手放进我手心里,任我将她看了又看。
「阿姐瞧瞧,我同小时候还一样吗?」她原地转了一圈,裙摆飘扬。
「一样,又不大一样。」
她一笑,大眼睛便弯了。
「阿姐……」她喃喃叫道。
我想抱抱她,可已抱不起了。
便只能半蹲着将她看了又看,她母亲那般的妇人,是怎样教养出这样开朗爱笑的女孩儿的?
这日过得极快,女孩儿在宫中待了一年余,自记事起就没出过京城,如今到了乡下,看什么都新奇。
看只鸡都能惊讶半天。
宋晋话本就少,我们走到哪儿他只跟着。
饭是在梨花树下吃的,我又寻了果酒来,没喝几杯,桃花儿同满满似醉了般,翠蝶便不叫她们喝了。
她们又吵嚷着要去歇息,翠蝶自带她们去了。
树下只剩下了我同宋晋,他同我喝的梨花白。
梨花白绵柔,我在关外烧刀子也喝得,几杯自然是无事的。
只不知宋晋酒量如何,他同我喝了几杯,我观他模样,并没什么不同。
我便放下了心,自顾自地喝酒。
「闻声,你要花儿吗,我给你折一枝?」
他突指着头顶的花枝问我。
嘴角甚至还扯着个笑。
他是醉了还是没醉?
只他站起来,抬手折了一枝下来,数朵梨花,将开未开。
我放在鼻下嗅了嗅,带着微微苦涩的香味儿。
时人爱戴花儿,从春日到秋日,东京城里日日都有花儿买,我长这般大,却是第一次收到一枝花儿。
「闻声,你喜欢什么?我日日都给你买,我这些年的俸禄都攒着的。」
他低头看着我,眼里一片水光,眼角微红。
他竟醉了。
斑驳的光透过洁白的梨花洒下来,落在他的发顶眉梢。
好看的人,总是占了许多便宜。
即便是这样的角度,他依旧脖颈修长白皙,找不出双下巴来。
他的月俸不曾给他阿娘吗?竟都攒起来了?
「闻声,你说话。」他突然蹲在我眼前,我们一下子离得极近,近到我若是有心情,还可以数一数他的睫毛有几根。
我心如鼓擂,却十分镇定地往后挪了挪。
年纪这东西并不是白长的。
「你叫我说什么?我喜爱的东西极多,怕你的俸禄不够买。」
他忽咧嘴笑开了。
「闻声,你怎的这般傻?我如今是二品的左都御史了,陛下每每赏东西,我从不曾要过,都叫他折成银子给我了,我很有钱的,你想买什么都成。」
「你若是有钱,为何连一杯好茶也吃不起?连件新衣也不制?又为何家里连件像样的家具也无?」
我只听闻他为官清廉,又极公正,朝中得罪了不少人,以他的脾气,又不愿同旁人过多交际。
他为官这些年,定然也不轻松。
民间传着一件关于陛下的事儿,只不知是真是假。
听闻淑妃娘娘生下大皇子时,太后要赏她,陛下恰巧也在,便问太后道:「阿娘啊!儿穷得叮当响,连军饷都发不出了,你若是有钱,先借儿些许?待儿有钱了还了阿娘,阿娘再赏淑妃也不迟!」
太后将陛下赶走了,又听闻最后太后娘娘确实借了银钱给陛下。
一个连媳妇儿的赏钱都要抢的人,会赏钱给他吗?
「闻声,你傻不傻?」他声音极低地问道。
我不傻,若是傻,怎能挣到那许多银子?
「宋晋,我不傻!」我认认真真道。
「是,你不傻!」他笑了笑,像年少时那样揉了揉我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