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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尸凉山弥漫无数瘴气,山内灯火不生,丛林压抑,处处透着阴险诡谲。

苏湛三眼和尚顺着崎岖山路一步步走上山,山路两侧的荆棘枝划破苏湛的衣角,甚至划伤他的腿,他奇道:“为何不准我们提灯,为何不准用法术。”

和尚对尸凉山熟,如履平地,“我们被天上地下的通缉,一不小心便会暴露行踪,这尸凉山被障眼法阵罩住,明火法术容易破开,我们便前功尽弃。”

苏湛倒霉,又不慎踩了一坨粪,“亏得菩萨想到来尸凉山。”

尸凉山被封,大妖失踪后,手下小妖遭天族水族追杀,无人敢回老巢,往日繁盛热闹的妖邪聚集地仿似成了一座死山。

曜夜的寝洞内,连枝枯树做的灯台上挂着无数用以照明的魂火。和尚苏湛不但在此见到地念菩萨,还有天烬国师。

地念菩萨一袭素洁袈裟,邀几人入座,并亲自烹茶,“诸位辛苦了。”看一眼眉目英挺的苏湛,“听闻苏二公子茶艺一绝,想来我泡的茶逊色许多,你尝尝,给我些建议。”

“菩萨言重了。”

几人对坐饮茶间,三眼和尚不禁问道:“我们按菩萨吩咐,引水族天族一战,可惜三生石力挽狂澜,不但未引得天地大乱,龙殿的邪髓印好像亦未发挥多大助力,我们岂不是白忙乎。”

菩萨慢悠悠品着茶道:“饕天计划顺利,逼得三生石非嫁龙子不可,以此搅乱身在烬空渊的扶颜神尊的心绪,但好像亦没什么成效。”

饕天的计划是,扶颜若受心绪影响入魔,那烬空渊的法阵即破,无数邪煞之气自漏洞而出,被封印渊底的饕天便可重返天日。

“既然这个法子不成,还有另一法子。”菩萨沉吟道。

“是何?”沉默半响的天烬端着茶盏问。

菩萨修长食指蘸了下盏中的茶水,往石桌上画了一个圆圈。

天烬:“海棠井。”

“没错。”地念菩萨赞许的眼光看身侧这位堕仙。

被封印于烬空渊的邪煞之神,欲重返人间,有两个途径。一是烬空渊,二是海棠井。

如今神尊坐镇雪渊,以神识修补渊底漏洞,神尊不分神便不坠魔,饕天是没本事自神尊眼皮底下逃出生天。

而海棠井虽以九曲移空邪术,冥界弑生井为介,连通烬空渊,但毕竟受距离之限,再有井底太极屠魔阵相阻,冲破亦不易。

但另契机,便是敖彧。

敖彧乃饕天埋在人间的一粒黑暗之种,龙子身负邪髓印,自幼骄纵不羁,定力心智与神尊不能比拟,唯有借他之手,破除海棠井阵印。

一大清早,三三心头发慌,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干脆又往客栈门口挂了打烊的牌子。

隔壁鑫涞客栈的老板娘新送来的秘制酱瓜条不错,三三一大早去后院海棠井喊巧姬吃早膳。

客栈打烊,店小二们都耍懒,继续闷头睡回笼觉。虚空不必提,早起困难户,正睡得香,宋文嘉有早起的习惯,但昨晚陪虚空下了一晚上棋,起不来了。

敖四倒是醒得早,也不下楼,独自坐在客房的床榻上抚摸半块多情玉。

客栈一楼唯有三三与巧姬两人用膳。巧姬食欲颇佳,就着秘制酱瓜条,连吃三碗白粥。

巧姬见三三一直盯着她看,“掌柜又不是没见过我的吃相,怎么一脸惊艳的样子。”

三三视线有所收敛,吃着白粥问:“你是如何做到的。”

“什么?”巧姬听不懂。

巧姬本是滇国秘境的美人玉,化形为人后,五感缺憾,五识缺三识,后入人间游逛,巧遇可染神尊夫妇,意外得来缺失的三识,巧姬尤其爱美食,甚至不惜牺牲自由换得味觉。

三三放掉手中勺子,盯着形貌似女鬼的美人玉看,“自可染上神那换来五识,你牺牲的不止几百年的自由吧。”

巧姬咽下嘴里的酱瓜,“你知道了。”

三三撇撇嘴。

巧姬回忆当年,她在雁子城被各大仙门弟子追讨,于元宝客栈里巧遇神尊夫妇,又自可染神尊那里得了三识。

彼时可染上神道:“海棠井底封印的邪煞之力不可小觑,关键时刻需你石身为祭,我观你腹结灵胎,你好生养护,灵胎诞下可抵你之力,替你祭井镇煞。但若……灵胎遭遇不测,你需献出全数修为灵力,以身填井,保世间安宁。”

巧姬听后,点头应允。

现下,她不禁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腹部,“孩子没了,海棠井一旦有异,我得牺牲了。”

“若真有那一天,你可曾后悔。”三三问。

若牺牲五百年的自由换得三识,还算划算,毕竟石生漫长,以后有的事机会享受美食享受人生,但若牺牲自己性命便不划算了。

巧姬扒拉开挡眼的长发,一张脸皮绿油油散光,身上时不时冒出几缕阴寒气,她看了眼三三,摇摇头,“不后悔。”

三三怔住,不懂。

巧姬道:“人生在世,图的是享受。美食美景美人,看人生百态,品市井烟火,听家长里短,看时过境迁,有滋有味才叫生活。我缺失三识,活得再久,亦是行尸走肉。先前我失了灵胎,想到若海棠井有异,我要交代在井里,确实有些不甘,可一见到客栈里的人,我心底的那些不甘全烟消云散了。”

巧姬托腮道:“你想啊,若海棠井有异,大量邪煞之气涌出,客栈第一个倒霉,小重阳小鸟霄大老花小花还有掌柜你,我实在不忍看见你们变成无神智的傀儡邪煞,我能救你们,我觉得我很伟大。”

见对面的三三不回话,她眨巴眨巴瘆人的大眼珠,“掌柜的,是不是。”

“……是。你如此想,当真伟大。”

巧姬抄起勺子继续喝白粥,“先前我自认为美食乃世间第一享受,后来我发现,感情才是。感谢可染上神给我入子不语的机会,客栈里的每个人都很好,我虽是女鬼形貌,却从未遭歧视,反而将我当亲人。客栈里呆的这些时日,身为石身的我,居然觉得自己像个人。”

平日聚餐吃饭时,会去井口唤她,闲得无聊时,有小鸟与小重阳陪她聊天,大伙围坐海棠树下嗑瓜子聊八卦,嘴馋了飘厨房拍一下霄大的肩,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联合客栈小二闹鬼吓人,想起来温暖又好笑,巧姬每每忆起,坚硬的石心处,仿佛有微微暖流涌动。

三三眼眶湿润,握上巧姬正端着勺子往嘴里送粥的手,“巧姬,我们是一家人,永远都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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