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
1、重生
◎身份◎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一层无形的厚重帷幕,在空气中肆意弥漫。那股味道,仿佛是来自地狱深渊的召唤,带着无尽的死亡气息,迅速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每一寸空间,都被这血腥的色彩浸染得通红,整个世间,宛如被一只巨大的血手笼罩,陷入了一片惨烈的血色阴霾之中。
这血腥的气息,如汹涌澎湃的潮水,带着排山倒海之势,朝着莲花席卷而来。它无情地将莲花包裹其中,让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血色牢笼,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心脏在胸腔中疯狂跳动,好似随时都会挣脱束缚,停止跳动。
莲花拼命地挣扎着,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想要挣脱这血腥气息的束缚。然而,那股浓烈的气息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地缠绕着她,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摆脱。恐惧与绝望,如冰冷的潮水,从她的脚底蔓延至全身,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
甚至,她已经感受不到脖颈上那道致命伤口的疼痛了。所有的感官,都被这股血腥气息所占据,她的世界只剩下了一片血红,和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她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尽的噩梦之中,无法醒来。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与她隔绝在了一个不同的世界。唯有那股血腥味,愈发清晰而强烈,如同一个无形的恶魔,不断地在她耳边低语,提醒着她生命的脆弱与无常。她闭上眼睛,试图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寻找一丝生机,一丝希望,可回应她的,只有那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息。
突然,她的双眼猛地瞪大,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恐。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立在原地,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止了。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崩塌,化作无尽的黑暗,将她彻底吞噬。
那个每日与她耳鬓厮磨、甜言蜜语、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那个曾让她以为找到了生命中的避风港湾、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竟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将她当作了盾牌。
肃王李澄那锋利的屠刀砍下,她成了那块无辜的盾牌,一块她从未想过会成为,更从未敢想象的盾牌。
在这一瞬间,她的心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撕裂成无数碎片。曾经的美好回忆,如同泡沫般一一破碎,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只剩下无尽的痛苦与绝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曾经承诺要与她共度风雨、携手一生的男人,竟会如此冷酷无情地将她推向死亡的深渊。
在此之前,莲花最恨的人是母亲。因为母亲的贪欲,她被当作贡品一般送往了大夏,从此远离了故土,陷入了这未知的命运漩涡。
然而,此刻她愤恨的对象却变成了李澈,那个曾让她以为可以依靠、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同时,她的心里也生平第一次涌起了对母亲的想念。她不知道,在那般凶险复杂的环境中,母亲究竟是凭借着怎样的智慧和勇气,才活到了儿孙绕膝之年。
夜,深沉而寂静,邺城的夜比金城的夜更显幽深与神秘。这样的夜晚,本应是人们安然入眠、享受宁静的时刻,可莲花却突然从梦中惊醒。那一刻,她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不知今夕是何夕,更不知自己身处何地。额上的汗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脸颊滑落,心跳如鼓,几乎要跃出胸腔。
她无暇顾及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摸脖子。那里干干的,没有一丝血迹,可这并不代表她已经从那个恐怖的梦境中解脱出来。重生回来的这两天,每当她入睡,都会梦到前世死前的那一幕,那血腥的场景、那绝望的瞬间,如同噩梦般紧紧缠绕着她。
明明知道这是梦,可冷汗却不会因这种认知而退去。那一世的痛,刻骨铭心,仿佛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灵魂深处,让她无法将那份恐惧从心底抹去。梦里,肃王李澄的刀太钝,没能让她一刀毙命,反而让她在绝望与窒息中悔恨不已。她悔恨自己因愤恨母亲而虚度了光阴,竟如此轻易地死在了别人的刀下,没有为自己的人生争取过一丝希望。
她披衣下床,脚步踉跄地在房间里枯坐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了心情。既然老天让她重生,她便不会白白浪费这份来之不易的眷顾。她推开窗户,遥望着邺城的万家灯火,那点点灯光,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是她心中最后的希望。
既然重生在被送往邺城之后,她便只能在邺城寻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家了。而金城,那个生她养她的故土,即便她化作尸骨也再难回去了。
因为她是贡女,是北陆朝廷献给夏国的礼物,一个身不由己、被命运摆弄的可怜人。
然而,即便身份尊贵如公主,又能怎样呢?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和她一起来新丰公主到了夏朝,也不过是个区区太子侧妃,地位卑微,难逃被轻视的命运。更何况,她这个出身卑微、被大夏人所不齿的磨腹子,更是难以在这个强者林立、充满权谋与斗争的环境中立足。
她深知,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如何表现,都难以改变这个残酷的现实。她的结局,或许会比新丰公主更加潦倒、更加悲惨。在这个宫廷中,她只能默默承受命运的摆布,如同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儿,期待着奇迹的出现,却又知道奇迹是多么的渺茫。
其实,上一世莲花还未进邺都时,大夏人根本就没听说过磨腹子。
这并非是因为大夏人孤陋寡闻,而是满口礼仪廉耻、遵循儒家思想的大夏人根本无法想象磨腹子竟可以如此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贡女之列。这在那些道貌岸然、自诩为正人君子的人看来,简直是荒谬至极、有伤风化。
宝瓶小心翼翼地将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丝披风披到莲花肩上,轻声说道:“小姐,夜里风大,可别着凉了。”那声音轻柔而温暖,如同春日里的微风,吹散了莲花心中一丝的寒意。宝瓶是莲花离开金城时,母亲特意指派给她的贴身侍女,一直忠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细心照料着莲花的生活起居。
回想起上一世,莲花因对母亲的怨恨,故意疏远宝瓶,甚至对她心存芥蒂。
后来,宝瓶主动请缨入宫侍奉皇上,莲花明知她是为了自己,却仍心存偏见,暗自鄙视她:这个女人果然和母亲一样,为了位高权重,无论是谁,都愿意献出身子。
然而,命运弄人,宝瓶并没有母亲那样的手段和造化。老皇帝只是一朝宠幸便将她抛之脑后,后来更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将她打入了冷宫,让她在那冰冷的宫殿中孤独度日。
莲花望着邺都的万家灯火,心中五味杂陈。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背对着宝瓶,声音低沉地问道:“恩英和宝英呢?”这两个小家伙是从小跟在莲花身边的丫头,是她在这冰冷世界中唯一的温暖寄托,她时刻牵挂着她们。
“她们年龄还小,睡着了就不容易清醒,这会儿应该是没有听到小姐醒了。”宝瓶恭敬地回答道。听到莲花主动和自己说话,宝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作为玺主指派给莲花小姐的侍女,她的职责是保护莲花小姐的安全。然而,莲花小姐一直都很抗拒玺主以及玺主身边任何相关的人,这让宝瓶感到十分为难,仿佛自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
玺主,是北陆摄政大臣的夫人,她在怀上莲花小姐以后,却与法兴先王、当今大王以及孝武太子先后发生过不伦之事,以此夺得兵权,权倾一时。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让莲花对玺主以及她身边的人充满了敌意和戒备,如同一只刺猬,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然而,在宝瓶看来,玺主虽然手段强硬,但她对莲花小姐的爱却是真挚而深沉的。或许,正是这份深沉的爱,玺主才指派宝瓶始终坚守在莲花小姐的身边,不离不弃。
莲花小姐这样的身份叫磨腹子。
莲花小姐自懂事以后就很怨恨玺主,觉得是玺主让她背负了这样一个不堪的身份。所以自宝瓶来到莲花小姐身边以后,莲花小姐从来都没有搭理过她,仿佛她是一个透明人。这还是莲花小姐第一次主动与她说话,让宝瓶心中既惊喜又忐忑。
说起来,莲花小姐总是与众不同。母国的磨腹子们都为自己是磨腹子感到自豪,认为这是一种特殊的荣耀。只有莲花小姐排斥这种身份,她渴望像普通人一样,拥有自由和尊严。然而,宝瓶并没有因莲花突然的柔和而喜出望外,她只是平静地劝道:“听说明天夏国的鸿胪寺卿就要来传达皇帝陛下的旨意了,说不定明晚就是宫宴了。奴婢还是早些服侍小姐歇息吧。贡女中,您身份最尊贵,好好睡觉,容貌才能焕发光泽。要知道我们莲花小姐可不能被其他小姐比下去了,在这个宫廷中,容貌和身份都是您立足的资本。”
莲花心中暗自思量:身份尊贵?哼,不过就是磨腹子罢了,又有什么真正尊贵的地方呢?诚然,在北陆这片土地上,磨腹子确实享受着与公主和王子同等的待遇,享受着无上的荣耀与尊崇,使得许多人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们身份尊贵。
夏国人听闻磨腹子的由来后,大多都露出了不屑的神情,嗤之以鼻。磨腹子之所以会被如此命名,其实背后有着一段并不光彩的历史。磨腹子的母亲在有了这个孩子之后,母亲竟怀着身孕去与君主发生关系,以求得更高的地位和权势。这样的行为,在许多夏国人眼中无疑是卑劣而可耻的,而由此诞生的孩子,是被人唾弃的怪物。
莲花轻叹一声,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与哀愁,缓缓说道:“我想去邺都城里走走,感受一番人间的烟火气息。以后,我将是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儿,难以自由。”宝瓶闻言,擡头望向天边渐渐泛白的天色,劝慰道:“看这天色都快黎明了,这会儿城中的店铺也还没有开门,奴婢想着这会儿出去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不如等天亮再去吧。而且,外面也不安全,万一出了什么事……”
莲花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忧伤,道:“明日宫宴之后,我便要被送入某个王府之中,成为那金丝笼中的雀儿,不知何日才能再有机会自由行走于这繁华的世间。我想去逛逛,看看这邺都城的景致,将这些记忆深深地刻在心中,哪怕以后只能在回忆中回味。”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伤感与不舍,宝瓶听后,心中也不禁泛起一丝酸楚。她不敢再劝阻,只得默默地跟在莲花身后,陪伴着她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漫步于邺都城的大街小巷。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她们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仿佛是她们在这冰冷世界中唯一的陪伴。
作者有话说:
所谓磨腹子指的就是已经怀孕的贵族女性(不是王的后宫,怀的孩子生物学上也不是王的孩子)通过和王发生性关系而生出来的孩子。
玺主:保管玉玺的官职。玺主本身的官职并不大,而女主的母亲权利大不是因为她是玺主,而是她是两任国王的情人,又在政治斗争中逐渐掌握了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