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激烈交锋
自从走进这个会议室,林江南的脑子里就始终在转悠一件事:如何应对周继领、马明友他们索要账本的现实。
他心里清楚,现在跟镇委书记和镇长硬刚,显然不是聪明之举;但要让他把那些账本交出来,同样是不可能的。
再说,即便自己让张海他们把账本交出来,人家恐怕也不会同意。
这个账本牵扯着太多问题。
它不仅记录着矿工们被剥夺的养老和医疗权利,更表明了那1亿5千多万款项的不翼而飞。
只有这些账目保存着,才能证明碾子沟煤矿确实上缴过这笔费用。
而这笔费用究竟交到了镇里还是县里,现在谁都不清楚。
但凭林江南的感觉,十几年来,这些钱恐怕都被镇几任领导当成私设的“小金库”给花掉了。
镇领导的豪车豪宅、县领导逐渐积累的财富,甚至有可能还涉及当时矿上主管领导的分赃。
这些种种隐患,让碾子沟煤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洞。
如今,这个漏洞终于支撑不住了。
张国华的确是一个十分细心的人,居然在账外又重新做了一本账。
而老矿长董其昌,也似乎是真的豁出来了,摆出一副为了自己的晚年生活,完全不顾一切的架势。
自己无意当中走进了碾子沟煤矿,走进了这些为了生存挣扎抗争的“煤黑子”们,也走进了这个深不见底的黑暗领域。
林江南不但没有一点点退缩的念头,反而觉得这一切都是向自己发出的挑战。而只有迎接这样的挑战,他才感觉到自己到铁岭镇还真的没有白来。
那种刻板、压抑、没有任何乐趣的乡镇机关生活,早已让他感到厌倦。
而今天,碾子沟煤矿这些人引发的群体事件,让他冥冥当中产生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兴奋。
看到林江南始终一言不发,英俊的脸上似乎还浮出某种笑容。
马明友的心里极其不舒服,说:“林镇长,你不开口说话是什么意思?你不会在默默对抗我们吧?要知道你作为一个新来的副镇长,要服从领导。”
林江南终于开口:“马镇长,你不会认为我真的不服从领导吧?周书记,您和马镇长让我下午去面对碾子沟煤矿的工人,
大家谁都知道,那不仅仅是个烫手山芋,更可能是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我这个出头的椽子很可能先被炸死。但我还是出面了。周书记,这能说我不服从领导吗?”
林江南说出这番话,既带着几分玩笑,又透着几分挑衅。
蓝可欣、葛红和米丽三个女人听了,不禁暗自一笑,也觉得这个有着不凡来历的年轻人,还真是给铁岭镇的官场注入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生机。
周继领马上解释说:“马镇长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马明友也连忙接话:“是啊,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还要继续服从周书记的领导,
让矿工们把那些账本交出来。交出账本并不说明什么,就是为了让矿工们下一步能领到退休金,核实一下账目而已,这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林江南说:“周书记、马镇长、彭镇长,你们太高估我了。在那些矿工们眼里,我又算个什么?我说的话,他们会听吗?不会的。
并不是我不让他们把账本交出来,就算我现在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把账本交出来,他们会交吗?周书记、马镇长,你们觉得我说话有这么管用吗?”
蓝可欣的视线始终在林江南精致的五官上逡巡着,她担心林江南会跟周继领、马明友、彭怀杰他们发生正面冲突。
如果真的冲突起来,自己这个镇委副书记夹在中间,确实不好说话。
当听到林江南这番话,她觉得说得实在太合时宜了。
事实的确如此,就算林江南让矿工们把账本交出来,那些矿工们会听吗?
可她在现场明明看到,林江南是和矿工们紧紧站在一起的,一直在全力保护那些账本。
但在周继领和马明友他们面前,稍稍示弱也完全是应该的。
这时,她才开口说道:“周书记、马镇长,情况的确是这样的。我们虽然不能说那些矿工现在是暴徒,但他们心里的愤怒已经到了极点。
这愤怒从何而来?很多是冲着我们镇领导来的——因为他们认为这笔钱交到了镇里,想讨要个说法,这根本不是林江南能左右的。
我可以作证,林江南在这件事上完全是站在镇领导的立场上,他想全力以赴解决矿工们目前的生存和养老问题,但他个人显然没有这个能力。
至于那些账本,我现在觉得咱们镇里显然很难收回来。别说是林镇长,就算是周书记、马镇长您二位到那里去,恐怕也同样是徒劳。
这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只要咱们真心实意为这些矿工们办事,把问题解决好,这些账本在谁手上,应该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这时,宣传委员米丽开口说:“周书记、马镇长、彭镇长,我觉得林镇长和兰书记说得既正确又必要。
我们现在关注的焦点不该是账本本身,而是这些矿工明天会不会到县委党政大楼前下跪,开工生产后会不会被上级紧急叫停,以及那些上交的养老基金和医疗基金到底流向了哪里。
如果仅仅盯着账本,我觉得这完全是本末倒置。”
周继领的内心像雄狮般咆哮起来:这他妈反了!今天这几个过去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下属,竟然一个个公然跟自己叫板,可他却毫无办法应对。
从客观角度来说,他们说的又偏偏都在理。自己在这关键时候还纠缠着账本不放,显然暴露出不敢公开的龌龊和阴暗心理。
于是他转移话题说:“那好,这些账本的问题我们就先不提了。林镇长、蓝书记、米委员,你们能保证这些矿工明天不冲击县委县政府吗?”
本来林江南想要说,矿工们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如果不发生新的意外,这些矿工明天不会冲击县委县政府。
但他突然又不想这么说了——因为他不想让周继领、马明友、彭怀杰这些人把心真的放进肚子里。
让他们继续担惊受怕,倒是一件挺值得玩味的事情。
林江南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事情哪那么容易。周书记、马镇长,你们太高估我的能力了。正像你们认为的那样,我不过是刚到这里没几天的副镇长。这些人对我既不熟悉,也知道我手里没有多大的权力,我说的话也不见得就那么好使。”
周继领皱了一下眉头,他自然听出林江南这番话里,不但带着几分成见,还透着几分对自己权威的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