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我顶着
一个老矿长代表的层面更广,了解的情况越多,他的话语穿透力,也比张海这些人更具威胁。
董其昌说:“我是八年前的老矿长,在矿长位置上一干就是十八年。八年前企业改制,由镇属企业变成了股份制企业,可所谓的股份制,说白了就是换汤不换药。
据我所知,那个董事长谷东根只拿了2万块钱,总经理李景修拿了1万块钱,可他们每个人每年从矿上分红都是上百万!这还是明面上的,这暂且不说这个。”
董其昌指着他身边上百个老态龙钟的男男女女,说:“林镇长,兰书记,本来这些事跟我们这些已经退休的人没什么关系。
但今天我们这些退休的人组织起来,就是要向你们说个情况,也许你们不知道——
我们这些人退休了,却一分钱退休金都没有!如果我们是农民,也就罢了,可我们是镇里地地道道的矿工啊!
在我当矿长的时候,每年都要向上面的社保和医保部门缴纳上千万的养老和医疗资金。要是这些钱能发挥作用,我们能拿到一部分养老金,矿上的问题也不会这么复杂;
就算这些在职矿工失业了,也能拿上半年、一年的失业补偿,日子也能暂时过得去。”
张海递过来一杯水,董其昌咕嘟咕嘟喝下去大半杯,声音又亮堂起来:“可是我们这些人退休之后才知道,我们医保和社保的账面上,一分钱也没有!
谁的账面上都是0,这可是0啊!我们到县里、镇里的有关部门去问,人家却说我们矿上没给他们交过一分钱——这他妈见鬼了!”
董其昌说着,把手里的杯子狠狠砸在地上。董其昌说:“我倒要问问林镇长,这笔钱哪去了?
林镇长自然不知道,但他身边这个姓彭的,当了多年副镇长,他应该知道!在我当矿长的时候,交给上面的社保和医保资金每年可是上千万,这是矿工们老了之后的生活指望啊!
我们现在这些老家伙,有的躺在床上起不来,有的干脆就死了——那是穷困潦倒死的!
我现在都65了,这5年没拿到一分钱,全靠儿子、闺女每个月给几百块钱,日子过得比死强不了多少。
我现在就要问问这个姓彭的:我们碾子沟煤矿这笔钱到底交了没交?交了的话,这钱到底去了哪里?”
彭怀杰从嗓子眼里挤出蚊子般的声音:“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董其昌立刻提高了音量,对着林江南和兰可欣说:“林镇长,兰书记,你们都是后来的,对碾子沟煤矿的情况不了解。我当矿长这17年里,每年向县里上交的财税、向镇里上交的利润,都是几千万几千万地拿!
可我们这些人到老了却一分钱保障都没有,就像张海他们这些在职矿工,也一连几个月发不出工资。我们这不是闹事,是要为自己的生存讨个说法!”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我刚才跟张海说了,要是今天这事儿搞不明白,我就带着这些老兄妹,明天直接去县里下跪。你们不管我们的死活,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林江南马上问:“董矿长,各位大爷大叔们,我相信你们说的话。但我需要找到事实根据——你们每年上交到县里或镇里的社保基金和医疗基金,有账目吗?”
这时,张国华站了起来:“有账!这笔账我一直记着。自从矿上换了人、易了主,我就觉得股东根、李景修这些人不靠谱,心里一直惦记着我们这些人退休后的生存。每个月上交的社保和医保基金账目,我都做了两份,一份上交,另一份锁在财务科的保险柜里,现在还在那儿。”
林江南说:“好,那就好。现在问题又多了一层——这不仅关系到退休老人们的生活保障,也是现在这些矿工们暂时渡过难关的一点微薄补偿资金。
如果这笔钱真的不见了,我一定给大家讨个说法!这里查不清楚,我就请上面的人来查!”
这时,葛洪轻轻捅了一下林江南的腿。
林江南转头一看,彭怀杰已经溜走了。张海终于开口了。他说:“林镇长,我们现在不是要听你把话说得多漂亮、答应得多痛快,而是要看实实在在的行动。你说要开工生产,那我们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去揭开矿山大门的封条。”
这时,张家老二站起来大吼:“林镇长!你要是说话算数,就上去把封条揭开!要是说话不算数,糊弄我们玩,光说好听的,现在就请你滚出这里!”
兰可欣上前一步,说:“这几位是张家兄弟吧?我们还没开始行动,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是代表镇委、镇政府来的,就是要让大家恢复生产。要是不相信,我现在就先去为你们揭开封条。”
张海和张江、张河打量了兰可欣一番,又把目光落到林江南脸上。
林江南摆摆手:“三位大哥,我们中午都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不相信我了?行,那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揭封条。”
林江南刚要往前走,张海大手一挥:“先等一下。矿上过去的生产结构早就瘫痪了,那些管生产、带我们下矿的人现在一个都没了,只剩下我们这些光有力气的。
群龙无首,根本没法生产。现在要恢复生产,总得先选出个管事的。”张海说。
林江南道:“过去的事我不知道,现在也没功夫细究。既然张大哥这么说,过去管生产的人都已经走了,那我现在宣布:
由张江担任碾子沟煤矿主管生产的副矿长,张江要拿出组织生产的办法来,之后向我和张海汇报。”
他顿了顿,继续说:“对了,我现在宣布碾子沟煤矿新的领导班子名单:
煤矿矿长暂时由我兼任;张海、张江、张河任副矿长,其中张海兼任碾子沟煤矿基建公司副总经理,基建公司总经理也由我暂时兼任;
张江兼任主管生产的副矿长;张河担任碾子沟煤矿综合保障部部长。”
张家三兄弟听到林江南这一连串任命,顿时有些发僵。他们其实并不看重这些官职和名分,只是真切感觉到,林江南是真的信任并倚重他们了——毕竟他们是这起事件里公认的领头人。
蓝可欣、葛洪和米莉对林江南突然宣布的矿上领导班子决定,也略感惊讶。
但他们看得明白,眼下矿上能挑起重担的,确实只有张家三兄弟。
林江南这么做,显然是想先紧紧抓住这三个人的统御能力,稳住局面,之后再慢慢调整。
林江南立刻发现,张海的眼睛里透出一股柔和、崇敬,甚至带着几分感激的目光。
他没太在意这表情的变化,继续说道:“各位矿工大叔们,任命谁当领导不是什么大事,我相信张家三兄弟能担起这份责任,也请大家一定拥护他们、支持他们。”
话音刚落,广场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林江南摆了摆手,掌声随即停下。
他接着说:“要撕开封条不难,大不了上面追究下来,找镇里、找我就是。但既然要生产,就得有生产的样子。现在煤不好卖,但大家放心,只要把煤采出来,销路的事交给我。
我暂时兼任碾子沟煤矿矿长,就是为了帮大家渡过难关,我会全力以赴,也希望大家支持我。”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我们现在就去揭封条——这么做确实可能违法,但我说了,真有人找问题,我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