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二十三年

第103章二十三年

“吃什么？”叔叔一手推门,侧身揽客。

他还未曾发现口罩下与他相似的眉眼。

隋燃迈着步子往店里走，擡头观察店内装修。这里装潢普普通通，是淹没街角快要被淘汰的快餐店。

美食是民族认同的重要一环,内陆主八大菜系，更别提每省每乡都有自己特色菜。而台湾经历过日据时代,长达五十多年殖民，菜系也随之日本工业在台岛的兴衰，而产生了变化。

最能体现的就是便当。

台铁便当是台湾的标志。

除了便当之外,汉堡也是日据的体现，简单快速的解决餐食,当年台湾经济迅速正常的展现。吃得快,上班才快,汉堡是打工人的首选。

隋燃看了眼大字招牌，她找不出自己喜欢的口味，推着眼镜道，“大起司汉堡，可以多加一个蛋吗？”

开口标准的普通话，老板擡眸,“ok啊。”

他转头看向裴冬青，“那你嘞？”

菜单五花八门,裴冬青还没看完就被迫点餐，她选了菜单上第一个，“大汉堡。”

“220元,那边坐。”老板伸手指向座位。

隋燃掏出三张台币，小心递出去,等到人双手接过时，她才开口。

“郝伯父。”隋燃说话轻,语调甜柔，裴冬青都跟着软了心。

郝秦怔身，目光诧异道：“你认识我哦？”

一句你认识我，确认了他的姓氏，也确认了此程的目的地。

“我们今天是专程来找您的。”

他迟疑的打量隋燃，又横眼扫了一圈裴冬青，“找我？”

隋燃从裤子口袋掏出信封，叠在郝秦没有接过的200块台币上层，“我们是来归还这封家书的。”

没说寻亲，也没提爷爷，隋燃选了个不会被人拒绝的角度，「归还」要比「带走」令人信任。

“家书？！”郝秦垂眸，快速阅览信封上的字迹。

「裴小姐亲启、勿丢」

那是父亲的字，他怎会不认得。

“这是我父亲的字。”郝秦愣着，擡头看向正在摘口罩的裴冬青。

那张脸是捷运广告牌上的明星，正对着他的汉堡店，是捷运驶过时，擡头能看见的超模，也是半月前被人拆下的巨型海报的主角。

只是那画报拆下的时候，他还盯着看了半天，却从未想过自己会和她，能在此刻有对视的一幕。

更别提，她也姓裴。

“伯父，我是裴冬青，我不知道您有没有听父亲提起过裴志这个名字，他是我的爷爷。”

郝秦两手扶着后腰，往后退了半步，一时间缓不过神。

隋燃见他不答，心里没底。

“爷爷他一直很挂念您的父亲，今年他曾定下来台的行程，说要来探望您的家人，但遗憾的是他上个月去世了，没能等到这一刻，我们是来替他老人家完成心愿的。”

她语气自然又大方，没有因为爷爷的离世，而过分强调此行的目的。

只是郝秦听闻老人家去世，一脸惊诧，“阿伯去世了？”

隋燃手里还攥着那份信，点点头，将其放在柜台前。

郝秦指着角落的桌子，“你们先去坐，我先给你们把汉堡做了。”

隋燃想象过无数次这个画面，她以为家人会有惊喜，错愕激动，又或者是他们反感内地来的亲戚，直接拒绝与她们对话。

她从没想到今天会是如此平静。

像是她昨晚面对雷阵雨，和裴冬青的爆哭。像是被大海吞灭的呜咽声，最终被闷进了大气层。所有的仓皇都没赢来高潮情节，屏东的夕阳没被高楼大厦阻挡，只是它破旧的染上了浮沉，随着又驶来的捷运，和角落的餐桌一样，悄悄地停留在这个傍晚。

他看起来很遥远，陌生的情感，早已没有加固的支撑点。

隋燃默声的朝座位走去，郝秦慢慢走回后厨。

“比我们想象的要顺利。”裴冬青情绪还算稳定，在她看来对方没赶她们走，就叫平稳进行。

“这叫顺利？”隋燃打岔。

七七的电话打进来，她们在来屏东的路上，晚高峰遇到公路堵车，一时半会也没法过来帮忙。

裴冬青告诉她一切顺利，嘱咐他路上小心开车。

七七听出了裴冬青情绪不高，在挂断电话前支招，“人大多都是利益既得体，他的苦你没体会过，就别总讲什么乡愁情怀了，你们可差这辈呢。”

店面内没有客人，就算裴冬青没免提，隋燃也听的清清楚楚。

七七说的确实没错。

「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话爷爷小时候常说，直到她活了快三十年也没参透其中道理。她想苦就是苦，演到肚子里最多变成排泄物，根本没有什么人生催化的道理。

他们早已不是一家人，更何况还跨了七十年的海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