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微光
树屋的藤帘被指尖勾开时,还带进来一阵裹胁着夜露的微凉晚风。
少年怀里端着的石碗用厚白虎皮裹得严实,热气透过兽皮缝隙钻出来,在他栗色发梢凝出细小的水珠。
鹿耳尖还沾着片没抖落的枯叶,像是从林子里一路奔来的。
“晚晚,我给你送吃的来了。”他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局促,鹿耳微微耷拉着。
等他把石碗放在木桌上掀开时,软烂的根茎糊糊香气瞬间漫开。
糊糊里掺了碎糖渣,甜香混着草木的清洌,上面还卧着颗烤得金黄的鸟蛋,蛋壳裂着细纹,隐约能看到里面流心的蛋液。
旁边还放着个巴掌大的兽皮袋,拆开一看,是两颗香甜的木浆果。
林溪晚的目光落在他臂弯里额外带的一小捆干甜根草上——草茎被仔细梳理过,去掉了枯叶和尖刺,用藤蔓捆得整整齐齐。
她轻声问:“这么晚了,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鹿晨闻言,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耳尖泛起浅红,连脖颈都漫上一层薄绯:“我一下午没看到你,问了别人才知道,你和云翎去迷雾森林了。”
他顿了顿,琥珀色的眸子亮了亮,带着点后怕:“我怕你回来后没吃的,晚上饿着肚子,就装了点糊糊。这甜根草是晒干的,你要是嘴馋能含着,比生嚼甜些,又没有糖块那么腻。”
他说着,还伸手捏起一根干甜根草递过来,指尖带着点薄茧,却轻得怕碰碎什么。
林溪晚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关切,连指尖都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心头像是被细针轻轻蛰了一下,泛起细密的酸意——她早已习惯了算计与防备,这般毫无保留的真心,反而让她有些无措。
她沉默片刻,抬眼望进他纯粹得不含杂质的眼眸,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叹息:“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和他去那里吗?”
鹿晨愣了愣,随即挠了挠头发,憨然一笑,栗色的短发被揉得有些乱:“我知道你们俩肯定有自己的事。”
“虽然我不喜欢他...”鹿晨顿了顿,眼神认真,带着种近乎笨拙的尊重:“...你要是愿意说,自然会告诉我;要是不愿意,我问了,说不定还会让你心烦——舅舅说,逼问别人不想说的事,是最蠢的做法。”
怕她多想,他急忙补充,声音拔高了些,带着急切的真诚,连鹿耳都竖了起来:“晚晚,你别有负担!我对你好,是我自愿的。哪怕...哪怕你最后不答应和我在一起,我也会对你好的——就像对部落里的幼崽那样,但我会对你更好些。”
林溪晚的目光落在石碗里那颗烤蛋上,金黄的壳映着树屋角落流光珠的微光,香气更浓了。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鹿晨的耳朵都开始不安地抖动,指节因为攥紧兽皮而泛白,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哪怕...我从未跟你说过实话呢?”
鹿晨的动作瞬间僵住,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怔愣,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随即又软下来。
他虽然有些疑惑不解,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语气低了些:“应该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才让你不愿意信任我,不肯跟我说。”
他上前半步,小心翼翼地看着林溪晚,她在冷色的光线下,似乎和平时很不一样,带着说不出的孤独。
那双原本多情的桃花眼,此时竟然带着泪花...
脆弱、狼狈的模样印在鹿晨的眼眸中,他着急忙慌地安慰着。
“你真的别放在心上,我对你好是自愿的!”
看着他明明被质疑,却反过来安慰自己的模样,林溪晚只觉得心口更像是被什么堵住——酸、涩、暖、闷,五味杂陈搅在一起,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
那些为了生存而编织的谎言,在他的真诚面前突然显得格外刺眼。
她别过脸,又很快转回来,桃花眼里像是藏了片化不开的雾,轻声道:“我知道了。”
空气静了片刻,树屋外传来夜虫的低鸣,她紧张地攥紧兽皮的手,忽然抬头与鹿晨四目相对。
不知多久,鸟啼声将她从虚无中拉出,她张了张嘴补充了一句,声音轻清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承诺:“我也期待,主动告诉你真相的那一天。”
鹿晨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揉进了漫天星光,连栗色的短发都像是染上了暖意:“真的吗?”
他随即想起什么,又急切地问,语速都快了些,“对了晚晚,明晚的角斗你会来吗?我练了新的招式——不是打架的,是变形态时能更快些的!”
林溪晚很早便听乌乌说过了,鹿族为大雨季前准备的比武——说是比武,其实更像雄性展示实力的舞台,为了吸引雌性的目光,方便后续的繁衍。
她看着他眼底亮晶晶的期待,像只等着被夸奖的幼兽,轻轻点头,声音放软了些:“我会去的,不过你到时候要上台吗?”
“你不希望我上台嘛?”鹿晨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带着疑惑不解,更多是无措。
“不是,我只是怕你受伤!”林溪晚笑着解释。
鹿晨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绽开爽朗的笑,连眼角都弯了起来:“那好!你吃完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碗我明天来拿。”
他倒退着往门口走,到藤帘边又回头,鹿耳还在轻轻抖动,“明天见!”
“明天见。”林溪晚望着他消失的背影,石碗里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眸,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那颗烤蛋,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像是要暖进心底那片冰凉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