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杯中人“是内子。” - 迫嫁疯骨 - 贻珠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历史军事 > 迫嫁疯骨 >

第39章杯中人“是内子。”

第39章杯中人“是内子。”

窗外的雨停了,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室内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和淡淡的炭火气。

崔韫枝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汁,坐在沈照山的床沿。他靠着厚厚的软枕,脸色依旧苍白,唇上没什么血色,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沉静,只是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大病初愈的疲惫。

她舀起一勺药,小心地吹了吹,递到他唇边。沈照山配合地低头喝下,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喝的不是苦得让人舌根发麻的药汤,而是清水。

室内很安静,只有汤匙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和他吞咽药汁的声音。

崔韫枝喂得很慢,也很专注。她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平静的侧脸上,几次唇瓣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在触及他眼神的瞬间,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那山洞中的重重幻境,尤其是他童年那血雨腥风、被至亲遗弃的惨烈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里。

她想问,关于那个“将军府”,关于他喊的那声撕心裂肺的“我恨你”,关于他跪在父亲尸体旁一遍遍徒劳的呼唤……更想问,幻境中他捧着她流血的手问“疼吗”时,那眼神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过沉重,不知如何启齿。他伤得这样重,那些回忆……想必是极痛的疮疤。

沈照山沉默地喝着药,目光却未曾离开她片刻。她欲言又止的踌躇和眉宇间化不开的忧虑和探究,他看得分明。

一碗药终于见了底。崔韫枝放下碗,拿起一旁的帕子,想替他擦拭嘴角残留的一点药渍。

就在她的指尖快要碰到他唇角时,沈照山忽然开口了,声音因为久病而有些低哑,却异常清晰:

“你想问山洞里的事。”

不是疑问,是陈述。

崔韫枝的手顿在半空,擡眼看他。他正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她抿了抿唇,没有否认。

沈照山移开目光,望向窗外洒满阳光的雨□□院,沉默了片刻。阳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半晌,他才缓缓道:

“那个幻境……一半是真的,一半不是。”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别多想。”

又是这样,淡淡的,仿佛一切都和他无关。

“别多想?”崔韫枝心头那股憋闷了许久的情绪猛地被点燃,她几乎要气急败坏地反驳——怎么能不多想?那血雨,那屠杀,那决绝离去的母亲,那至死也许都未能见最后一面的父亲,还有他小小的身影跪在血泊里的绝望……这一切,叫她如何能“别多想”?

然而,她质问的话还没出口,沈照山却忽然将头扭向另一边,避开了她的视线。他的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冷硬,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雪花,几乎要融化在空气里:

“我其实……没有见到我爹最后一面。”他顿了顿,似乎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继续,“他没死在将军府。我连他的……尸骨都没找到。”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重,狠狠砸在崔韫枝心上。她所有的气恼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随之涌上的、尖锐的心疼。

什么?

她看着他刻意回避的侧影,那平日里坚不可摧、仿佛能扛起一切的身影,此刻在病榻上,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和孤寂。

“沈照山……”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复上他放在锦被外的手背。他的手很凉。她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搜肠刮肚,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失去至亲的痛苦,尤其是以这样不明不白的方式,是她无法真正感同身受的深渊。

沈照山没有抽回手,也没有看她。他只是任由她微温的掌心覆盖着自己冰凉的手背。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良久,就在崔韫枝以为他不会再有回应时,他却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带着点自嘲,又似乎有点别的什么意味。他缓缓转过头,重新看向她,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点疲惫似乎被某种更深沉的情绪取代,他甚至还微微勾了一下唇角:

“我早就没事儿了。”

“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小殿下。”

阳光落进他眼里,映着崔韫枝怔忡而担忧的面容。他这句带着几分调侃、几分无奈的话,在崔韫枝心中投下了另一层更为复杂的涟漪。

什么意思?

沈照山久久地注视着她,没有再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才下了决定似的,伸手轻轻摩挲着少女手背上细小的伤口。

男人很少做这样亲昵的动作,崔韫枝忍不住向后缩去,却被沈照山握住了手。

沈照山忽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想呆在燕州?”

崔韫子原本神游着,听罢这话,反倒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似的,赶忙点点头。

比起昆戈,她自然是更愿意呆在燕州。

沈照山说了这一句后又不说话了,他又窝在被子里,一只摩挲着少女的手背。

“那就留在燕州吧,不回去了。”

他道。

崔韫枝愣怔了好半晌,才明白这个回去是指回昆戈。

*

秋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一场秋雨一场寒,深秋的风不仅带来了寒意,还带来了丰收。

燕州真像是个桃源了。

沈照山的伤势在名医调理和崔韫枝近乎固执的“监督”下,终于稳定下来,虽未完全复原,但已能下地行走,处理些紧要事务。崔韫枝手掌的伤也结了痂,只余下一点微麻。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沈照山难得没在书房或议事厅,而是被崔韫枝半劝半拽地带出了节度使府,在城中一家颇有名气的临河客栈二楼雅座坐下。

楼下大堂人声鼎沸,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讲的是枭雄曹操|强|占张绣婶母邹氏,最终引得张绣降而复叛的故事。抑扬顿挫,绘声绘色。

崔韫枝捏着茶盏,听得有些心不在焉。这故事选得……未免太微妙了些。她下意识地擡眼,悄悄瞥向对面的沈照山。

沈照山一身玄色常服,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目光落在楼下说书人身上,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他似乎真的只是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

崔韫枝收回目光,心头却有些感慨。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