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沈亦槿不由屏住了呼吸,脑子有点没反应过来,心甘情愿这四个字,好像不是这么用的,这人是不是没被人救过命呀,这时候说的难道不应该是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吗?心甘情愿是个什么意思?
还有,方才那个小二分明误会了,他为何不解释她不是他娘子呢?
李彦逐将她扶起,拿过桌几上的碗,舀一勺粥吹了吹。
沈亦槿看呆了,身子往后靠了靠,不把碗给她,吹什么吹,难不成他要给她喂粥?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她很好奇。
沈亦槿伸手端住了粥碗,“殿下,我受伤这几日,照顾我的侍女呢?这些事让她来做就好。”
此话一出,李彦逐满脸通红,手抖了一抖。沈亦槿顺势从他手中夺过了粥碗,虽然牵动了伤口,但她忍了忍,靠在床边,慢慢喝了一口粥。
李彦逐不禁想起这么多天,他是如何给她喂药,又是如何给她包扎伤口的,还要给她换衣服,简单的擦洗身体,虽说做这些事的时候,他没有丝毫冒犯的想法,一心只想救活沈亦槿,想让她舒适一些,可现在想起来,心却跳得厉害。
照顾她的这些时日,当她的身体呈现在他面前时,浮现在脑海中的都是关于她的回忆,上元节落水后她跟随而下的身姿,烟花绽放时她的脸庞,醉酒后抚摸着他脸庞的泪眼,得知他要去剿匪时说的那些坚定的话,万军之中来告诉他刺杀之人的急切神情,在利剑刺来时毫不犹豫挡在他的身前,还有抱在自己怀中毫无生机的身体……
那时他的心分明心中澄澈如水,为何现在回想起来,让人脸红心跳。
“咳咳,那个……”李彦逐站起身,沉默片刻道:“药太苦,我让她出去买蜜饯了,一会就来。”
“对了,我还有事,你先喝粥,我晚一些再来看你。”说完,李彦逐逃也似得出了房门。
刚出房门,他就喊来了护卫,交代他们马上找一个婢女来。
等婢女来了,他又吩咐了一番,以防她说漏嘴。
最后,他又嘱咐,何时换药,何时喂药,面面俱到。
当夜,是他来到清水县后,第一次没有守在沈亦槿身边,睡得很不安稳,噩梦不断,惊醒了好几次。
天快亮的时候,他干脆起身来到了客栈外。
走在春日的大街上,看着泛青的天色和抽出嫩绿枝丫的草木,抬头看向客栈二层沈亦槿的房间,嘴角上扬,觉得很满足。
在她窗下一直站到天大亮,才离去。
他先来到了当地布庄,又去了书肆,回来的路上,买了些胭脂水粉和一些小玩意。
回到客栈已快到晌午,他先让客栈做了几道清淡滋补的菜品,午膳时送到沈亦槿房间。
再拿着买来的物件来到了沈亦槿的房间。
刚进门就看见沈亦槿倚在窗口看着窗外。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大步走过去,“小心着凉。”说着拿过一旁的披风披在沈亦槿身上。
沈亦槿回身,下意识要福礼,被李彦逐扶住,看了一眼收拾床铺的婢女,小声道:“在外就少了这些繁文缛节吧。”
李彦逐的眼神带着欢喜和平和,还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沈亦槿皱了皱眉,这种眼神她见过,好像是兄长看二公主时,就是这般。
但下一刻就被她否定了,李彦逐对她是救命之情,对她的爱护也是基于此,他这人一向恩仇分明,之前自己是沈誉的女儿,他对自己冷漠是应当,如今,将她当作救命恩人,对自己温和也是应当。
她不应该多想。
沈亦槿笑道:“我从窗口看见殿下了。”
李彦逐拿过桌上的物件,“我顺手给你买了些小玩意,你看。”
他拿起一个拨浪鼓塞进沈亦槿手中,“我小时候很想要一个拨浪鼓,但是……”
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又拿起一个风车,伸手往窗外伸去,风车随着春风转动了起来,“你看它转的多欢。”
沈亦槿接过他手上的风车,迎风摆动几下,看着风车转动,脸上洋溢着笑容,李彦逐也跟着翘了嘴角。
“好久没玩过风车了。”沈亦槿回头,看到李彦逐也注视着风车,轻轻笑着。
阳光照耀在李彦逐脸庞,那样明媚,如果没有见过他冷漠的神情,一定会认为这是位温文儒雅的公子。
鬼使神差地,沈亦槿说道:“殿下笑起来很好看,别总是冷着一张脸。”
李彦逐的笑容僵在脸上,心一下一下剧烈跳动着,他缓缓转头看向了沈亦槿。
看见笑容消失神情严肃的李彦逐,沈亦槿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殿下,是我僭越了。”
李彦逐眉角跳了又跳,拳头握了又握,终究还是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回到上京后将要面临的局势,容不得一步行差踏错,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权利,还有自己的性命和身边所有人的性命。
他实在不知,若现下自己将这份情意说破会发生怎样的事情,沈亦槿为了他会不会和沈家父子决裂?太子和五皇子会不会以为他想拉拢沈家而联手对付他?沈誉会不会为了表达衷心即刻除去自己?父皇呢?会认为他有意争夺皇位吗?如此一来,自己在召国五年所有的苦痛和屈辱,回朝一年的隐忍统统都要化为泡影。
这份感情所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他只有继续隐忍克制,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败了,愿她能忘了他,另觅佳偶。
胜了,愿她能原谅他,一生长伴。
他期盼着登上皇位的那一天,可以再也不必顾忌任何人,爱想爱的人,表想表的情,做想做的事。
只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只能将所有的情意都深埋心底。
今日,他确实有些自我放纵了,沈亦槿的这句“僭越”把他敲醒了,不是沈亦槿僭越了,而是他放恣了。
越向她靠近越难以把持,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更加应该知道,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根本没有资格爱她,更没办法保护她。
他的远离,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李彦逐又变回了那个清冷的神情,淡淡道:“你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