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
南疆
江南的秋雨总是缠绵，淅淅沥沥下了三日未歇。竹楼的屋檐下挂着串起的雨珠，滴落时敲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司落叶趴在窗边，看着院中药圃里的薄荷被雨水洗得发亮，鼻尖萦绕着潮湿的草木清香。
“在看什么？”宋清玉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姜汤走进来，将碗放在窗边的小几上。他今日换了身月白色的常服，墨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少了几分仙尊的清冷，多了些温润的烟火气。
司落叶回头，鼻尖红红的，显然是被窗外的寒气浸着了。“在看雨，”他接过姜汤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腹中，“江南的雨和云岗山不一样，云岗山的雨带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疼。”
宋清玉在他身边坐下，目光落在他颈间的玉佩上。那枚“叶”字玉佩被体温焐得温热，与他自己的“玄霜”玉佩偶尔相触，会发出细微的共鸣。“等雨停了，带你去游湖。”他轻声道，“城西的镜湖这时候正开着残荷，泛舟过去，能采到新鲜的莲子。”
司落叶眼睛一亮：“真的？”他自小在山林里长大，虽跟着宋清玉走了些地方，却从未见过江南的湖光秋色。
宋清玉笑着点头，指尖轻轻拂过他被雨水打湿的发梢：“只是你的风寒还没好透，出门得多穿件衣裳。”
正说着，院外忽然传来几声急促的鸟鸣。那是玄霜宗特有的传讯灵鸟，平日里只在宗门有紧急事务时才会动用。宋清玉神色微变，起身走到院门口，灵鸟扑棱着翅膀落在他肩头，脚上系着一卷细绢。
展开细绢的瞬间，宋清玉的眉头缓缓蹙起。司落叶凑过去看，只见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字迹潦草，显然是急着送出——“南疆异动，影阁余党再现，噬心蛊变种，掌门请仙尊速归。”
“噬心蛊变种？”司落叶心头一紧，“二长老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会有蛊虫？”
宋清玉将细绢凑到烛火上点燃，灰烬随着气流飘散在雨幕中。“柳轻烟只是影阁的副阁主，”他声音沉了几分，“当年影阁覆灭时，真正的阁主从未露面。我总觉得此事还有蹊跷，看来果然如此。”
司落叶想起在黑瘴林祭坛的经历，握紧了手中的姜汤碗：“那我们现在就回玄霜宗？”
“嗯。”宋清玉颔首，“收拾些紧要的东西，半个时辰后出发。”
收拾行装时，司落叶看着书案上那幅未完成的《江南雨景图》，忽然有些怅然。他们在这座竹楼只住了月余，却像是过了很久——他学会了用江南的新茶炒茶，宋清玉教他画水墨画，两人常在雨夜围着炭炉读医书，这样的日子安宁得让他几乎忘了江湖险恶。
“在想什么？”宋清玉将一个用油布包好的药箱递给她。
司落叶摇摇头，将那幅画仔细卷好放进行囊：“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雨下得不是时候。”
宋清玉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心中微动，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等处理完宗门的事，我们再回来。”他顿了顿，补充道，“到时候住久些，把这院中的药圃都种满你喜欢的花。”
司落叶用力点头，将行囊背在肩上。雨还在下，宋清玉撑开一把油纸伞，两人一同走进雨幕中。江南的石板路被雨水润得发亮，倒映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赶回玄霜宗时，已是三日后的傍晚。山门处的弟子见了他们，立刻引着往掌门大殿去。一路行来，只见宗门内的弟子皆是行色匆匆，腰间佩剑都未曾卸下，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掌门大殿内，几位长老正围坐在案前议事，见宋清玉进来，纷纷起身行礼。掌门的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憔悴，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显然是多日未曾安睡。
“清玉，你可算回来了。”掌门指着案上的一个琉璃瓶，声音带着疲惫，“你看看这个。”
琉璃瓶中装着一只通体漆黑的蛊虫，体型比寻常噬心蛊小了一半，尾部却拖着三根细长的毒刺，正不断撞击着瓶壁，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是三日前在南疆边境发现的，”大长老沉声解释，“当地一个村落的人全被这蛊虫控制了，见人就咬，状若疯魔。我们派去的弟子好不容易才擒到这只活的，却发现它的习性和寻常噬心蛊完全不同——它不通过血液传播，而是用毒刺刺入人的经脉，直接将虫卵注入体内，半个时辰就能控制心智。”
司落叶凑近细看，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这蛊虫的触须上有鳞纹！和我在黑瘴林祭坛壁画上看到的一样，那壁画最后一幅画的就是这种蛊虫，旁边写着‘噬魂’二字！”
宋清玉的眼神凝重起来：“《毒蛊秘录》的残卷里提过，噬魂蛊是噬心蛊的进阶变种，以修士的灵力为食，中蛊者不仅会被操控心智，修为还会被慢慢吸干，最终化为一滩血水。”他顿了顿，补充道，“这种蛊虫炼制极难，需要以百个修士的金丹为引，柳轻烟当年的修为，根本不可能炼成。”
“你的意思是……”掌门的脸色沉了下去，“影阁还有更高阶的人物？”
宋清玉点头：“恐怕是影阁真正的阁主。当年柳轻烟只是副阁主，负责炼制蛊虫，真正统筹全局的人，一直隐藏在幕后。”
大殿内陷入沉默，烛火摇曳，映着众人凝重的面容。司落叶忽然想起柳轻烟临死前的疯言疯语，那时她喊着“你们以为影阁就这点能耐吗”，当时只当是她的气话，如今想来，竟是另有隐情。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位年轻些的长老忍不住问道，“噬魂蛊若真流入江湖，后果不堪设想。”
宋清玉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扫过众人：“当务之急，是找到噬魂蛊的源头。既然是在南疆边境发现的，那炼制之地多半就在附近。我明日带一队弟子去南疆探查，落叶……”
“我也去！”司落叶立刻接话，他从怀里掏出药圣谷主赠予的医书，“谷主的医书里记载过南疆的瘴气解法，而且我能辨认蛊虫的毒性，说不定能帮上忙。”
宋清玉看着他眼中的坚定，没有拒绝：“好，但你必须跟在我身边，不可擅自行动。”
“嗯！”司落叶用力点头。
次日清晨，宋清玉挑选了十名精锐弟子，皆是熟悉南疆地形且懂解毒之术的。林婉清也执意要同行，她自小在南疆长大，对当地的风土人情颇为了解，还备了不少克制瘴气的草药。
一行人快马加鞭，五日后抵达南疆边境的望月镇。这镇子比上次他们住过的小镇更显荒凉，街道上行人稀疏，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能听到屋内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不对劲。”宋清玉勒住马缰，目光扫过镇口的老槐树。树皮上刻着许多诡异的符文，与黑瘴林祭坛的壁画纹路相似，显然是被人动过手脚。“大家小心，此地可能有蛊虫埋伏。”
他从行囊里取出几张符纸，注入灵力后分给众人：“这是驱蛊符，贴身收好，能抵挡低阶蛊虫的靠近。”
司落叶将符纸小心地贴在衣襟内侧，指尖触到符纸上传来的温热灵力，心中安定了些。林婉清则从药篓里拿出几束艾草，分给众人：“南疆的蛊虫怕艾草的气味，带在身上更稳妥。”
一行人刚走进镇子，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拄着拐杖从巷子里走出来，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嘴角流着涎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是中了噬魂蛊的人！”一名弟子惊呼着就要拔剑，却被宋清玉按住。
“别惊动他。”宋清玉低声道，“他身上的蛊虫还未完全成熟，尚有救。”他示意司落叶上前。
司落叶深吸一口气，从药囊里取出一根银针，小心翼翼地靠近老者。老者忽然猛地扑过来，指甲乌黑，显然是蛊虫已开始侵蚀经脉。司落叶不慌不忙，侧身避开攻击的同时，银针精准地刺入老者后颈的风池xue！
老者动作一僵，瘫倒在地，浑身抽搐起来。宋清玉立刻上前，指尖点在他的百会xue，渡入一道精纯的灵力。片刻后，老者喉咙里吐出一只黑色的小蛊虫，落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果然是噬魂蛊的幼蛊。”宋清玉用剑挑起蛊虫，只见它尾部的毒刺尚未长成，“看来是有人在镇上散播蛊虫，让村民成为蛊虫的宿主。”
老者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恢复清明，看到众人时茫然道：“你们是……”
“我们是来帮你们的。”林婉清走上前，递给他一碗清水，“您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老者喝了口水，脸色渐渐缓和：“三日前，镇上突然来了个穿黑袍的怪人，说能治好镇上的瘟疫，给每户都送了一包‘神药’。我家老婆子病急乱投医，就冲了药给全家喝……喝完之后，我就觉得头晕眼花，浑身发痒，后来的事就不记得了。”
“那黑袍人往哪个方向去了？”宋清玉追问。
老者指向镇后的黑风山：“他说要去山里采药，让我们等他回来……可这都三天了，再也没见过人影。”
宋清玉与林婉清交换了个眼神，黑风山是南疆最凶险的山脉，山中瘴气弥漫，还有不少未开化的蛮族部落，那黑袍人选择去那里，显然是别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