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章
七十二章
“王妃、侧妃灵前敬书,
天上人间,唯愿君安。一别两年,数百日夜,日思潋小姐之飞扬,夜念沈小姐之娴静。王府一切都好,行逸仍是调皮,弟弟行扬虽小,却很乖巧懂事,许是受了沈小姐留下书卷的教导——王爷为哄他入睡,每每选“最闷之书”读与他听,每每又自己先倒头大睡。
行逸近来好玩潋小姐所制棋盘,王爷与他说自己从前总…”
海棠捏着笔,求救道,“明宇,赢字下面是什么?”
“月贝凡,又写信呀?”
“嗯…诶!你别看!”
“哈哈傻吗,送去皇陵总要经过我的呀!”
“反正你现在先别看。”
“王爷与他说自己从前总赢潋小姐的风光事迹,小行逸不信,请我作证,我也记不清了。徬佛初入王府时,确有过一段时间,我们围坐潋小姐床上,日夜玩乐,传出过不少让人啼笑的是非。从前只觉心”
“嗯,明宇,心惊的惊呢,怎么写?”
“你什么心惊?”
“不是说我,你教我字怎么写嘛。”
“恭敬的敬会不会写?下面一只马。等一下一定要给我看信啊。”
“…”
“听到了没!”
“没有…”
“嘻嘻,你咋这么可爱呢海棠~”
“别别来,让我写完。”
“从前只觉心惊,如今想起,不知那原来是王府最为无忧喜乐的日子。潋小姐还记得吗?当时果真总是王爷赢吗?
林大小姐一切安好,王爷在朝政上但凡有疑,一定先快马递信与她。太尉大人年前落马受伤,林公子接手了不少事务,与王爷同读林大小姐书信,一如同窗。林公子笑说皇子读书时,本该是他做王爷伴读的,他抵死不去,才换作了潋小姐。每当此时,两人安静,我知道王爷是想起了潋小姐。
汐小姐在国寺甚安,秦妃娘娘待她如亲女儿,大皇子爱与她开玩笑,吴公子最是温柔,常送她小礼物。汐小姐一次与我说,大皇子像大小姐,吴公子像沈小姐。那日正是王妃和侧妃的忌日,国寺里紫藤花开,漫天紫雪。汐小姐很是伤情,我差点没忍住。幸而后来大皇子进来,逗得她又气又笑,便丢开了。
阿堇姐按王妃遗愿,与莎莎时常上山看望沈夫人。老夫人体健安康,小姐勿挂。曼霓妈妈腿脚时有风湿痛症,山上雾气湿寒,莎莎最近正积极邀她们下山。沈夫人把沈小姐那份俸禄用以资助缘系院里的女孩子念书学艺,媞娜夫人很是感激,说她正需要一个积年的妈妈管家,免得雯雯把缘系院弄得像座花果山。
缘系院一切都好。青玉姐已离了王府,和小青打理生意之余,常去缘系院帮忙。青玉姐也常回府,尽心教导我。奈何我学得慢,遇上年节庆典,还是离不了她。不如当初沈小姐,一下就接过去了。提起沈小姐,青玉姐也是沉默,然而并不伤感,只是怀念。沈小姐勿挂。
对了,小青也好,除了每逢提起潋小姐,她便要边吃零食边哭。唯有这时吃零食,青玉姐不骂她。三年之期将至,大小姐明年可以带予熹小姐回京省亲了。我希望她们别走,青玉姐说希望跟她们一起走。把小青吓哭了。
青玉姐替小青赎了身,钱我自是没收的,王爷另赠了她们两个院子,她们把其中一个放租出去。有个挺殷实的人家向小青提亲,小青去问青玉姐。青玉姐问为什么问她,小青说长姐如母,青玉姐点头,果断说那么她不同意。结果小青真去回绝人家了,说她娘不同意。王爷和我都觉好笑。”
海棠换手拿笔,甩了甩手,递笔去醮墨,思索着该不该提一提何公子。黄明宇说过最好不要常写信,海棠难得写一封,总想把能想到的所有事全都记下来。若说何公子最近的事,不外乎是玉和公主快要到年纪了,何公子恰逢这时说他公务繁忙,请辞了公主太傅一职。明宇跑去何府捶了他一顿,说他惹得玉和公主伤心。但这当然不能写进信里,不然怕要毁公主清誉。
何公子在朝堂上的事,海棠也不太知道,只知皇帝身体状况越下,朝政都由泽王、明宇、何公子和几个重臣撑起来。最近听说中书令大人年事已高,准备恩赐荣休,何公子就要接替他的位置了。
“对了明宇,中书令,是哪个中、哪个令呀?”
黄明宇一笑,放下林渊的信,走过来拿起海棠面前的信纸,“写小何啊?”
“提一句,好让她们安心。”
“不用写他,他自有方法。”黄明宇扫了一眼信,又笑了,“写了半天,你新晋了妾的事怎么不写?”
“那有什么好写的。”
黄明宇啧了一声,拿起笔正要帮她写,海棠忽然想起什么,呀呀叫着抢过笔来,“差点忘了!”
“另,王爷新晋了亲王。”
“叫你写提妾你不写,写这个干嘛?”
“你晋了亲王,沈小姐的俸禄会跟着涨的。”
黄明宇失笑,“真不愧是潋姐一手带出来的。”
其实海棠想着俸禄,是为的媞娜夫人院里的女孩子们。如果沈小姐在这里,肯定也会很希望她们过得好,能多读两本书的。
海棠迟疑道,“真不写何公子啊?”
“他升中书令又不加阿嫣俸禄。”黄明宇抓过笔,写道,“海棠是妾啦,我提的!”
“来!封信~我让人带去皇陵烧了。”
抹下蜜蜡,盖印封严,再覆黄缎包裹绑好,缎面上明宇体狂书几个大字“洒泪祭与贤妻良妾香魂两条”,重重按一个印,认罪画押似的。凭良心讲,人家隔壁墓里泽王的“遥祭爱妻颜儿”可不要高级太多。
那封信便真的没提何公子一句,信径自交由宫里收集,成批再交官运,搭上其他货物一起,陆路换水路,乘船至江南。几个月才入得皇陵,分派各个陵墓另行处理——有要烧的,有要摆在灵前供奉的。泽王侧妃的信从来是供奉,一小叠堆在那儿;六王府的信却从来要烧掉,只见火光之中飞扬而起黄缎一角,隐约看见“香魂两条”。思念烧尽成灰,守灵的小宫女站起身来,走出院门外。
守门侍卫见她出来,笑着招呼道,“烧完信啦?”
“嗯,大哥吃饭了没?”
“还有好久呢,你快回去吃饭吧。”
小宫女笑着回过头去,迈着步子转了几个回廊,哪儿都没有绕,直接回了自己的小隔间里。锁好门,这才摸了摸襟前,衣服里几片纸张簌簌作响——里面一封信是六王府的,另一封是块绢布诗笺,没封住,也没落款,只写了句“静听桃花笑春风”。
小宫女四下看了眼,确认没人,把两封信从前襟抽出来,小心塞到床底暗格里。说是会有人拿走的,她不用管。这两年来,也收过好几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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