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完结
摸金符的红光还在书房里流转时,赵文海的指尖仍残留着灼烫的触感。符面的“以血为引”四个字渐渐隐去,却在桃木桌案上留下道淡红色的印记。小黑蛇对着印记“嘶嘶”轻叫,尾巴卷着他的手腕往窗边拖,蛇鳞的磷光与符光交织,在地上织成细密的网。
“怎么了?”他顺着蛇的力道走到窗前,刚撩开半旧的窗纸,就被道刺眼的绿光晃了眼。枇杷树下站着个小小的身影,蓝布衫的衣角在风里轻轻摆动。
女孩背对着他,手里攥着片还魂草叶,叶片上的露珠顺着叶脉往下淌,每滴落在泥土里,就立刻冒出颗嫩绿色的芽。不过片刻功夫,树下已经冒出圈新草,叶片朝着书房的方向倾斜,像在指引什么。
赵文海的心脏突然狂跳。那蓝布衫的款式他太熟悉了——斜襟盘扣,袖口绣着细小的枇杷花,是母亲年轻时最常穿的样式。他记得十二岁那年,母亲就是穿着这件衣服,在长虫山为他摘还魂草,露水打湿的衣摆沾着泥土,和眼前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等等!”他推开房门冲出去时,木门的“吱呀”声惊得女孩猛地转身。赵文海在那瞬间看清了她的脸——梳着两条麻花辫,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最醒目的是嘴角的梨涡,在阳光下陷成两个小小的坑,与母亲腐尸脸上的梨涡分毫不差。
女孩的手里还捏着半块玉佩,在阳光下闪着淡金色的光。赵文海的目光落在玉佩的缺角上,呼吸骤然停滞——那缺口的弧度、玉质的温润感,甚至上面沾染的细小泥粒,都和《名
伶》插画里的玉佩完全吻合。
“你是谁?”他的声音在颤抖,脚下的青石板沾着摸金符的红光,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滚烫的火炭上。小黑蛇从他袖管里窜出来,对着女孩摇尾巴,磷光变得柔和,没有丝毫警惕——是遇到亲近之人的征兆。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对着他笑了笑。她举起手里的玉佩,往长虫山的方向指了指,又指了指博物馆的密室,动作轻得像片羽毛。
赵文海突然想起《名伶》插画里的注解:“女承其脉,以魂养石”。难道这女孩是母亲的魂灵所化?可她的身影如此真切,蓝布衫上的皂角香混着还魂草的清苦,是活生生的气息,不是亡魂的阴冷。
“你是不是……”他的话没说完,女孩已经转身往博物馆后墙跑去。蓝布衫的身影在枇杷树间穿梭,像条游弋的青蛇,辫梢的红头绳闪着细碎的光。赵文海紧追不舍,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衣角,却在绕过树桩时被绊倒,等他爬起来,女孩已经跑到了后墙下。
“别跑!”他眼睁睁看着女孩翻身爬上墙头,蓝布衫的下摆垂下来,扫过墙根的杂草。她在墙头上停顿了片刻,回头对着他挥了挥手,手里的半块玉佩在空中划出道金光。
赵文海冲到墙下时,只抓到片飘落的蓝布碎片,布角还带着淡淡的体温。墙后的杂草被踩出条小径,尽头的泥土里,留着枚小小的脚印,尺寸和他小时候的鞋码差不多。
最让他心惊的是杂草间的还魂草叶——正是女孩刚才攥在手里的那片,叶尖还带着未散尽的温度,脉络里能看到细小的血丝,与母亲腐尸的绿汁同源。他将草叶凑到鼻尖,闻到股熟悉的味道——是枇杷花蜜混着长虫山的泥土香,是母亲身上永远不变的气息。
“她往长虫山跑了。”赵文海摸了摸墙头上的砖缝,那里沾着点暗红色的粉末,是摸金符的朱砂。他突然明白女孩的用意——她在指引他去长虫山,去那片父亲和母亲埋骨的枇杷峰。
回到书房时,摸金符的红光已经退去,只在符面留下层淡淡的绿。赵文海将符挂回密室钥匙上,发现钥匙孔里卡着颗还魂草的种子,正是女孩刚才种下的那种,壳上还沾着点蓝布纤维。
《名伶》插画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停在女孩持玉佩的那页。赵文海对着画中的身影与记忆里的女孩反复比对,突然发现插画角落的泥土里,藏着行极小的字,是父亲的笔迹:“漓魂寄草,岁在清明”。
母亲的魂灵附在了还魂草里?他想起父亲下葬时,那株突然发芽的还魂草;想起鬼村结界外,被母亲气息滋养的新草;想起女孩每滴露水都能催生出新苗——母亲从未真正离开,她的魂灵随着还魂草的生长,在湘江镇的每个角落守护着他。
小黑蛇趴在插画下打盹,尾巴偶尔扫过画中的玉佩,像在确认什么。赵文海关上窗时,看到枇杷树下的新草已经长到半尺高,叶片在月光里泛着银光,排列成个模糊的符咒——是母亲道袍上的“净身符”,也是牛爱花留在《阴阳眼用法》上的图案。
他突然想起女孩指密室的动作。冲进密室时,暗格里的“王”字陶片正在发光,与摸金符的绿光相呼应。陶片旁边,不知何时多了片蓝布,上面用朱砂画着个简单的地图,标注着长虫山枇杷峰的位置,在某棵老松树下打了个叉。
“是还魂草田。”赵文海的指尖在叉号上轻轻按了按,想起插画里的字迹“长虫山枇杷峰下,有还魂草田”。母亲的魂灵在指引他去那里,或许那里藏着对抗夺灵人余党的关键。<
窗外的月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进来,在地图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赵文海将蓝布地图折成小块,放进贴身的荷包,与母亲的玉佩贴在一起。玉佩突然发烫,与胸口的摸金符产生共鸣,形成个温暖的圈。
后墙的杂草里,那片还魂草叶还在散发微光。赵文海知道,这不是幻觉。女孩的出现、玉佩的指引、还魂草的异动,都在诉说同一个真相——母亲的守护从未停止,她只是换了种方式,用草木的生机、用魂魄的执念,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为他铺好了前行的路。
小黑蛇突然对着长虫山的方向“嘶嘶”叫,尾巴卷着片枇杷叶,往门口拖。赵文海笑了笑,拿起墙角的背篓,往里面装了些驱瘴粉、还魂草汁和半块桂花糖——是牛爱花寄来的,或许能在长虫山派上用场。
装背包时,赵文海的指尖在《名伶》的蓝布封皮上停顿了三次。阳光透过博物馆的窗棂,在封皮的“名伶”二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金线绣成的字迹泛着温润的光。小黑蛇突然从桌底窜出来,尾巴卷着他的手腕往背包里拖,蛇鳞的磷光在布料上蹭出淡绿色的痕迹——是在催促,也是在坚持要同行。
“带你去就是了。”他笑着把蛇放进背包,小黑蛇立刻盘在《名伶》上面,脑袋枕着书脊的“漓”字刻痕。背包底层的缚灵绳被蛇尾勾了出来,绳头的“花”字玉佩与母亲的半块玉佩轻轻碰撞,发出“叮铃”的脆响。
这根缚灵绳是牛爱花留下的,她说“遇到邪祟就往东南方向甩”。赵文海摸着绳结上的“枇杷结”,突然想起牛爱花在山墓养尸池的样子,她把绳头缠在手腕上,说“这结能护住亲近的人”。此刻玉佩相碰的声音里,混着还魂草的清香——是他今早特意放进去的干叶,用来压制背包里《名伶》透出的阴寒。
桌角的铜盘里,武北派人送来的信还带着长虫山的松香。信封上的火漆印是牧灵人的“守”字,拆开时信纸发出“簌簌”的响,武北的字迹比上次更潦草,显然写得很急:
“文海:
湘西传来消息,夺灵人余党在长虫山北麓找到了还魂草田的踪迹,领头的是个左眉带疤的货郎,手里有块能引动血毒的陶片。他们不仅要找草田,还在打听‘殷家后人’的下落,恐怕是想利用你的血脉激活灵核碎片。
速去茅山与牛爱花汇合。藏经阁的《殷家医案》里藏着还魂草田的结界图,只有你们俩的血脉合力才能解开。老胡头和镇上的牧灵人会守着博物馆,你不必牵挂。
另:黑水河上有艘去茅山的商船,船家姓周,是自己人,看到玄铁令牌就会接应。
武北
(附:令牌背面的山海墓地图,海墓位置已用朱砂标红,当心水路有埋伏)”
信纸边缘沾着点暗红色的泥土,是长虫山特有的红土,混着极细的还魂草纤维——送信的牧灵人刚从草田附近回来,情况恐怕比信里写的更紧急。赵文海把信纸折成枇杷花的形状,塞进母亲的玉佩盒子,突然注意到令牌背面的海墓位置,朱砂标记的边缘渗出淡淡的黑晕,像被血毒侵蚀过。
窗外传来船家的吆喝声:“最后一位去茅山的客官——”声音穿过雨帘,带着黑水河特有的潮气。赵文海关上背包时,发现父亲的《十二位风水秘术》被小黑蛇叼进了包里,书页翻开在“茅山符咒”那章,空白处父亲的批注“与漓儿同研”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是该带上。”他轻轻抚摸书页,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当时他说“有些路,得你自己走”,原来指的不是独自前行,是带着所有人的智慧与牵挂,走向该去的地方。
最后看一眼博物馆时,夕阳正斜斜地照进父亲的书房。窗纸上映着熟悉的剪影,像有人坐在紫檀木桌前翻书,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顺着风飘过来,与记忆里父亲研墨的声音重叠。赵文海知道那是幻觉,却还是对着窗户轻声说:“爹,我走了,会好好回来的。”
院外的枇杷树突然“哗啦”响了一声,颗青黄色的果子落在青石板上,裂开的果肉里淌出金黄的汁。赵文海弯腰捡起,果子的蒂部还沾着片新叶,叶脉的纹路像张小小的地图,指向茅山的方向。他把果子放进背包外侧的布袋,刚好贴着小黑蛇的窝,蛇立刻用尾巴卷住,像在守护这份来自家乡的礼物。
走到黑水河码头时,商船的帆布已经升起,深褐色的船身在夕阳里泛着油光。船家周老汉正站在跳板旁抽烟,烟杆上的铜锅刻着个“周”字,与武北信里描述的一致。看到赵文海背包上的玄铁令牌,周老汉的眼睛亮了亮,把烟锅在鞋底磕了磕:“赵先生?武首领说你要去茅山,特意留了最好的舱位。”
跳板的木板在脚下微微晃动,赵文海回头望了眼湘江镇的轮廓。博物馆的飞檐在暮色里若隐若现守护着身后的街巷与灯火。老胡头的竹杖声从巷口传来,他却没有追上来,只在码头的石阶上放下个布包——是刚蒸好的枇杷糕,用荷叶裹着,香气顺着风飘到船上。
“老胡头说‘路上垫垫饥’。”周老汉接过布包,塞进赵文海手里,“这镇子的人,心都热得很。”他的目光落在背包的缝隙处,小黑蛇的尾巴正露在外面,鳞片在暮色里闪着光,“这蛇通人性,带着准没错。”
商船离岸时,赵文海扶着船舷的栏杆,看着湘江镇的灯火渐渐远去。黑水河的水面泛着粼粼的光,像撒了满地的碎银,将博物馆的影子拉得很长,直到消失在河道的拐弯处。背包里的《名伶》突然轻轻动了动,是小黑蛇在蹭书皮,蛇鳞摩擦布料的“沙沙”声里,混着书页翻动的轻响——书自己翻开了,停在母亲手写的戏词那页:“石生则民安,人归则花盛”。
“人归则花盛……”他低声念着,指尖抚过“归”字的最后一笔,那里的墨迹带着淡淡的绿,是母亲腐尸的净化之力。突然明白这句戏词的深意:所谓归来,不是回到原地,是带着使命出发,带着守护的成果回来,让湘江镇的枇杷花永远盛开,让所有牵挂的人都能安稳。
周老汉端来碗热茶,粗瓷碗的边缘有个小小的缺口,像博物馆里母亲用的那只。“过了漓江口,就要进湘西地界了。”他往茶里加了片陈皮,“那里的水邪性,赵先生夜里听到动静别出来,我在船头挂了牧灵人的符咒。”茶碗的底托上,果然刻着个小小的“守”字,与玄铁令牌上的一样。
入夜后,商船泊在漓江口的浅滩。赵文海关上舱门时,发现背包里的缚灵绳正泛着淡金光,绳头的玉佩与母亲的玉佩贴在一起。小黑蛇从《名伶》上抬起头,对着舱外“嘶嘶”叫,尾巴指向西北方向——是长虫山的位置,那里的还魂草田恐怕已经出事了。
他掏出武北的信重读,“殷家后人”四个字被月光照得发亮。突然想起《殷家医案》里的记载:“殷氏血脉能引动灵核,亦能净化血毒,是福是祸,全系于心”。夺灵人要找的不只是还魂草田,是想利用他的血脉做更危险的事,或许与“石碎则王醒”的预言有关。
舱外传来周老汉的咳嗽声,混着符咒燃烧的“噼啪”声。赵文海往门缝里看,只见船头的黄符正在燃烧,火焰呈诡异的青绿色,显然是在驱散什么邪祟。远处的水面上,几点黑影正顺着水流往商船的方向漂,速度快得不像漂浮物——是夺灵人的眼线,果然在水路设了埋伏。
“别怕。”他对着背包里的小黑蛇轻声说,蛇立刻用头顶了顶《名伶》,书皮的蓝布在黑暗中泛出微光,赵文海握紧玄铁令牌,令牌背面的山海墓地图上,茅山的位置突然亮起个小小的绿点,是牛爱花的方向。
天快亮时,商船驶过湘西地界。周老汉往水里撒了把糯米,说“能挡血毒的气”。赵文海站在船尾,看着晨光染红水面,突然觉得这一路的风雨都不算什么。母亲的玉佩、牛爱花的缚灵绳、父亲的书、小黑蛇的陪伴,还有武北和镇上人的守护,这些牵挂像张无形的网,护着他往茅山去,往该去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