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生之约
尾生之约
元宵之夜,天空冰轮乍涌,星河灿烂,月之光华笼罩着汴京城。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
上元节放河灯可谓是一年一度的盛景,有如溱洧之畔赠芍药一般,也是年轻男女的多情之会。
华灯初上,何南子早早就在明湖上包了一只雕花大船,小厮们忙着打破湖面的薄冰,他却百无聊赖,想着晚上见到美人后怎么好好表现,直至夜色渐渐浓了,湖畔的人儿都到汴河边观灯去了,却时时不见佳人身影。
原来,昨天何南子见那青衣人走了,急急忙忙派人到处寻找,直到琬繘她们到了医馆一带,探子才探到消息。南子知道后蹦蹦跳跳哼着歌儿随即找她去,可等他们到了医馆,人却不见了,医馆的人也不知其下落。
何南子懊悔之余自然是发了一顿脾气,恰好今天调露子请他一起去赏女子角抵,他本无心看比赛,一直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竟然让他看见了她!他按耐不住狂喜,正要上前,却见她和一西域男子在一起,只好一路观望,待那男子走后才让人送了书信。
他之所以约在亥时,是因为在汴京的贵族女子一般大白天不会随便出门,那些大白天在街上转悠的女子,有平民女子,有教坊歌女,有异域的女人,还有一些路岐人,也就是街头卖艺之人。不是贵族女子不喜欢出来,只是大家形成了一种成见,觉得大白天在街上转悠被人撞见是有失体面的。可他当时没想到的是,今天是上元佳节,几乎全汴京的青年男女都会出来放河灯,他怎么不约早点?所幸的是,他约的地方算得上清幽无人打扰。
亥时已到,四周除了凉风呼呼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了,忽然听得像是有人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他慌忙出了船舱,却是岸边的小鸟儿贪睡,从巢里掉了出来。就在反反复复中,期望变成失望,失望复变成希望,希望最终转变成绝望。
南子半躺在船头,看着天上的圆月,还有水中的倒影,默默念道,“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待月……”
忽然,他跳起身,满脸雀跃,“笑笑,听到没?我也会背诗了!”
南子是不爱读书的,这种情景下竟然背下了元微之的整首诗!当有人为背不下百首诗苦恼的时候,他竟然为背上了一首诗而欣喜不已,“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
“岸上有人来了。”笑笑打断他的诗情。
“是寒鸦啦!”
“不,真有人来了,好像是那青衣小娘子。”
笑笑眯着眼,正用力望着,何南子一把把他推到一边,透过夜色果见岸上一个亭亭玉立,温婉动人的女子。笑笑他们连忙把船靠岸,却见女子身后另有两个侍女。
等大家目目相对时,都吃了一惊,琬繘吃惊是原来神秘者果真就是那射风流箭的何郎,何南子吃惊是因为,走近一看,这美若天仙的人儿完全变了味。只见她穿藕色衣裙,披莲色披肩,颧骨突出,细长的眼,浓浓的眉,脸上抹了厚厚一层粉,惨白惨白的,还有那左脸的胎记,还真不是什么花钿。天鹅颈呢,杨柳腰呢,削肩呢?倒是后面那两个丫头倒秀色可餐。
不过他还是厚着脸皮邀请她们进船舱,“在下何南子,敢问小娘子芳名?”
“小五!”她娇羞万分,用丝绢遮住嘴巴。
南子和笑笑都没听清,“小娘子芳名?”
“人家不是告诉你了嘛,讨厌,小五、小五,奴家叫小五!”
“哦哦哦,小舞小娘子!”
何南子心里暗暗叫苦,这要是在平时,他早就没耐心走人了,可当下他却莫名其妙的像被撬了甲的螃蟹,怎么也横不起来。
临湘突然问道,“何郎,那日你的风流箭射中了我家小娘子,我家小娘子面皮薄把它扔了,希望你多包含!”
“岂敢岂敢!”
夜晚湖面微泛波澜,他何南子今生从未像今日这样在女人面前这么拘束扭捏,自己都憋屈得厉害,可就像是一种魔力,他平日里的花花作态此刻被杀的片甲不留。
临湘捂嘴直笑,“何郎,那你还愿不愿意娶我家小娘子呀?”
“娶…娶?”
南子结结巴巴,没想到遇到如此豪放的女子,差点从木凳上翻了下来,几人见他这么反常,很是觉得好笑。
笑笑连忙打圆场,“我家郎君的意思是,先和小舞小娘子相处相处,了解了解。”
“对对对!先了解了解。”
南子被笑笑扶起来,两腿一散,差点又摔倒,颇有些尴尬。
“了解啊?那好吧,那我们现在就了解了解,你问吧,我们帮我家小娘子回答。”琬繘说着向临湘使了个眼色。
笑笑推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的何南子,何南子如在半梦半醒之间,愣愣地问道,“哦,小娘子平日可有什么喜好?”
“喜好啊,有啊!我家小娘子爱写诗,爱读诗词,尤其是那个叫什么柳、柳……”
琬繘表面含笑,暗中在临湘腿上重重掐了一把,临湘赶忙住口。
南子点点头,“小娘子真是多才多艺。”
“那何郎你喜欢什么?”
何南子这下为难了,总不能说他喜欢女人吧!可又实在没有其它爱好,吃喝玩乐?见她们几个都睁眼望着他呢,连忙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喜欢诗词。”
“何郎可有什么词作,借此良宵吟来听听?”
“这!”何南子尴尬地低下头,摸着腰间的容臭,脚上却踢着笑笑,让他解围。
笑笑一阵胡诌,“我们郎君是有过很多词作,不过,他现在不想吟咏!”
小娘子听了眉头微微一皱,何南子瞪了他一眼,笑笑继续道,“我们郎君想要回去特意为小娘子填词一首,待下次相见,唱与小娘子听!”
小娘子一听,点点头,“也好!”
“娘子,时间不早了,府上宵禁,我们也该走了。”琬繘清了清嗓子,大声提醒道。
“是、是啊,我们该走了!”
事发太突然,何南子都不知如何作答,只见琬繘单眼向他狡邪地眨了一下,“何郎,我家就住在东大街!”
“东、东大街?”那可是达官贵人府邸的聚集之地。
“对啊!”琬繘忽然走到他跟前,盯着他问道,“何郎,你觉得我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