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
风平
事实上，江亦行对他们婚姻的评价已经比棠樾想的要好上不少，她原本以为他会用上一些更难听的词，比如"差劲"，再比如"一场灾难"。
很少的时候，棠樾也会去想，想江亦行，想他们为什么会结婚。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各自的源头，得克萨斯的龙卷风来自于一场蝴蝶的振翅，而他们婚姻的源头，棠樾反复回忆过，始终不得其解。
在他们的少年时代仅有过的几次会面里，连交谈都很少，擦肩而过时的眼神交替也只是瞬间。他没能在棠樾的脑海里留下印记，至于江亦行对她，棠樾曾敏锐地察觉到过他的恶意。
在棠樾的初中和高中生涯里，大部分时候顺风顺水。每个学习生涯阶段的结束，同学们会互相分享对彼此的印象。
棠樾收到过的评价，如成绩优秀，乐于助人，脾气很好一类，总是正面居多，人缘也一直都不错。所以，偶尔出现的恶意就像是尖细的针，不够显眼，但落在身上时，就一定能感觉到。
棠樾收到的恶意绝大部分来自于在来到傅家之后接触的圈子里。他们背后风言风语，人前有时也会出言讽刺。
这些人里，还有部分人，他的恶意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仅仅一个眼神，就足够说完他的轻蔑和不屑。
江亦行就是这类人。
江亦行对她的恶意出自什么，当时棠樾不清楚，也不在乎。后来结婚了，才会偶尔想一想，想不通，也就算了。
回程的路上一路安静无话。
江亦行一路上看屏幕处理公事，棠樾不好打扰他，只好侧头看窗外飞速落后的路景恍神。
听见声音时她恍惚回头，"什么？"
江亦行正看向她，表情是不耐烦的那种，他看着棠樾的眼睛，重复了一遍："水。"
棠樾从右手边拿了瓶水递给他，交接的时候江亦行的眼神还在屏幕上，一时没握准，先握住了她的手，顺着手才落到了水瓶上。
江亦行喝完水，棠樾注意到他面前的屏幕暗了下去，应该是公事处理完了。
察觉到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她试图找个话题，还没开口，放在一侧的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一条新闻推送。
"当红女星秦韵深夜现身酒店，疑似与男友密会，恋情曝光！明晚九点，点击链接，直播间为你揭秘，全方位起底秦韵爆红始末。"
昏暗的车厢里，亮起的屏幕很是刺眼。
棠樾擡手按灭，手腕在半空被人握住，身侧的人倾身靠近，两个人的呼吸清晰交缠。
晚宴上江亦行喝了酒，此时凑近了，酒的浓郁一丝不落闯进她的鼻息。棠樾下意识往后靠，手腕却被牢牢攥住，不让她避开分毫。
江亦行注视着她，眼里的情绪浓烈如墨，像是在等待什么。
等什么呢，棠樾想不明白。
她不解地回视，直到江亦行眼底的情绪散开，手腕上的力缓缓卸下。江亦行靠回座椅，两人的距离被拉开，棠樾再去看，车窗外的光影明暗交错，勾勒出他立挺的五官。那张脸上的表情褪得一干二净，一如既往的冷漠和拒人千里。
到家后，江亦行率先下了车，棠樾落后半步。江亦行先进了家门，却没有开灯，等到棠樾过来伸手按亮了灯，才看见江亦行靠在玄关的墙边，微垂着头揉捏眉心，脸上是少有的疲色。
棠樾想到他是连轴转的出差，一回来又去了宴会场上跟人应酬，想说让他早点休息，江亦行已经往楼上走，关上了书房的门。
想说的话没说出口，棠樾转身去洗漱，等她出来，书房里的灯仍然开着。棠樾犹豫两秒，还是拧开门把手进去了。
书房很大，是他们结婚后江亦行让人改装过的，把之前的书房和紧挨着的客房打通后扩到现在这个样子。
说到客房，在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棠樾是考虑过两人分房，自己单独睡客房的。
他们的婚姻跟别人不同，一开始就掺杂了利益，两个人相处起来也是尴尬居多，那时候江亦行经常打着出差的名义住在公司里，分房既能维持两家表面的尊严，又能保证各自的活动空间，两全其美。
但棠樾还没来得及跟江亦行沟通这个想法，客房就被拆了，改装成了书房的一部分。好在两个人很快适应了新的身份，也能自然地睡在一张床上了。
改装后的书房一半维持了原来的样子，大气的木质风，另一边则是铺上了奶白的地毯，布置了矮几和软靠，是给棠樾准备的区域。
两类毫不相关的风格竟然看上去也并不违和，有一种奇异的般配。
棠樾进去的时候，江亦行正在开视频会议，只在门被打开时投过来一眼，又很快收回。
江亦行处理公事时一向认真，大部分时候跟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在得到的结果不够令他满意时会皱眉，并且径直指出问题。
例如此刻。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江亦行没有余地地拒绝："不行。效率太低。"对方大约又给出了一些其他方案，但江亦行始终皱着眉。
这样的表情在更早的时候棠樾也见过，比如结婚前江亦行听家里人的安排，按部就班地跟棠樾约会时。
他们的约会一周一次，频率不低，但远远比不上热恋的情侣。
每一次见面，江亦行都是皱着眉头，不高兴，不满意的样子。
棠樾不是内耗的人，一次两次不会在意，但每一次都这样，她也难免会想，他是哪里不满意。
她的衣服？她的鞋子？不够大牌的包包？不够主动的交流？
其实答案再明显不过。
他不满意的是她这个人。
等到江亦行开完会议，又是半小时过去。
江亦行用眼神询问她有什么事，棠樾见他没有从椅子上离开的意思，只好说："别工作太晚，早点休息。"
江亦行看了她两秒，没说好或者不好，只是棠樾往外走的时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跟了上来。
江亦行洗漱完回到卧室时，棠樾正侧躺着看手机消息，床头的灯光在她的脸颊和脖颈落下暧昧的光影，此时的她看上去真实而且容易靠近。
听见声音，棠樾坐起身，指了指另一边床头的江亦行的手机，告诉他："妈刚刚打了电话，让你空了给她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