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纵棋局
盛夏天空气里都是粘腻的闷热气息,顾逢晟的一通电话宛若及时雨,给有些密闭的车里稍稍降了层凉气。
“赵庭敬昨晚上又被调查组带走了。”听筒那旁男人语气沉稳,“什么时候回京平,我去接你。”
赵方濡并不意外,抬手看了眼时间,笑,“我已经回来了。”
“这么快?”顾逢晟微讶,很快想到最近传了个遍的风言风语,话拐了个弯儿,“看来还是斯棠说话好使。”
赵方濡不置可否,瞧见向谌走出门口,男人低着头,经由两侧威严的石狮雕像衬托得更加失魂落魄。他目光不由得停驻,计算着十分钟两个人大致能说些什么。不想下一秒,敏锐余光扫视到墙后鬼鬼祟祟拿着相机蹲守拍照的记者。
他挂断电话急匆匆下了车,趁其不备直接在身后拦住对方去路。
向谌还没反应过来时赵方濡已经从人手里夺过相机,他背光站立,一一删掉那些有沈斯棠的照片后把相机又塞到向谌手里。
赵方濡轻拍他肩膀,神色平淡,“你带来的麻烦,剩下的就交给你处理了。”
向谌想着不过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娱报记者,三两张捕风捉影的私生活照片也构成不了什么。但看到墙角旁鸭舌帽下男人有些久违的熟悉面孔时,到底还是惊诧片刻。
因为眼前这个人,是蒋文珠用了很长时间的暗探。
心底有股不太好的预感驱使,他当即上前带着人离开到自己停在路旁的车,三两下将人塞到后座,关上车门后质问开口:“你跟我多久了,是不是我妈让你来的?”
向谌心里本就不痛快,见人不说话准备打开相机自己查看。
“别这么激动。”男人拦住他的手,解释,“蒋总说这些事你都知道,所以我就没告诉你。”
向谌皱起眉头,看着男人拿过相机换了张储存卡后熟练地给他翻看照片,里面是近两年他跟沈斯棠在一起为数不多的画面,有些不清楚有些角度一看就是偷拍,可一张张在他面前划过时,到底还是像走马灯一样串联起这几年。
他突然就像被打回了现实,此刻摆在他面前的,是他跟沈斯棠之间那道燃着浓浓烈火和仇恨的界限。
想到这,他别开眼,视线望向车窗外。
沈斯棠从门口台阶走下来,她又换了件衣服,是条偏中式设计的长裙,腰部收紧裙摆垂至小腿,黑色锦缎上缀了几簇竹叶,金色丝线经光一照有些刺眼。
赵方濡跟在她身边,两人说说笑笑一路走到车前。
天边余晖拉出两道亲密背影,这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般配到和风微煦,连落日都给他们镀上同样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
他心脏迟缓地蔓延出几分钝痛,最后只好怅然若失地移开视线。
沈斯棠在他心里下了一个噬心的蛊,靠近她会酸楚也会幸福,可一旦远离,便是痛彻肺腑的无尽痛苦。他应该忘掉这出戏,也应该尽快从沈斯棠的世界抽离。因为他总算可以不用违心在人面前戴起面具,可他心里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自在。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他当年拼命想逃离的地方,时过境迁,竟然舍不得了。
/
车子抵达壹号院时,沈斯棠后知后觉自己忘了点东西。
赵方濡俯身过来替她解开安全带,瞧见她神色迟疑后轻声发问:“怎么了?”
“忘带驱蚊水了。”沈斯棠见他注视过来的眼,抬手指给他看脖颈以及手臂上几处泛红的蚊子包,微蹙着眉,“痒。”
天气热她也不能穿太过高领的衣服,这条裙子只勉强遮住手术疤痕,她皮肤很敏感,稍微小一点的蚊子包都要用很久才能消。
赵方濡看见她在皮肤上反复拉扯的指甲,制止她越来越激烈的手部动作。
“再挠该破皮了。”他眼底带笑,翻出自己放在车里的风油精,旋开瓶盖后上前给她涂抹。
刺鼻的薄荷味在周身蔓延,连带着感官也越发敏感起来。仿佛此时面对的不是夕阳,而是雾泉那场烟雨。
赵方濡动作很轻,温热鼻息喷洒在她耳后,“你不去碰它明天就不会痒了。”
沈斯棠点头,余光瞥见车外一抹身影,名为反叛的那颗心动了动,她抬手勾住他脖颈,在他唇瓣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赵方濡有些意外她的主动,很快反客为主扣住她身体,将人拢进自己怀里,仔仔细细看她眼里未曾显露出的真情。
他故意打趣,捏着她的耳垂,“这算是弥补我刚才一个人在外面等你?”
沈斯棠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心底短暂惊讶两秒后笑了笑,“你在吃醋啊?”
“当然。”
赵方濡眸光坦然,有心试探向谌但又觉得不合适。过去了就过去了,他虽然偶尔吃味在她身边短暂停留的其他男人,但比这些更重要的,是她今后会在哪里。
想到这,他又笑着否认,“逗你的,我哪有资格吃醋。”
沈斯棠语气轻松,见他这样也觉得稀奇,她从没见过赵方濡这样子,心底生出几分胜利者的愉悦,伸出手在他脸上捏了捏。
“你当然有了,男朋友还不够有资格吗?”她凑到他面前,“所以男朋友,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
赵方濡被她哄得心情明媚,没去想她有些一反常态的行为也没看见车外走过的身影,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只是一个顺手牵羊解决当下困境的助力。
她那一贯顺从听话的性子,压抑多年后总算迎来了报复性反叛。沈斯棠想摧毁一切,这个家这个自己,她通通不想要了。<
如她所想,纪黎到底没有选择视而不见,拿着手包径直朝车的方向走过来,
连日跟丈夫吵架让纪黎脸上没有半分悦色,见沈斯棠下车后拉过她的胳膊就往里面走,纪黎怒气冲冲,手上力气极大,像是在押解犯人一样,每走一步都像是要把细小的手腕硬生生扯碎。
沈斯棠忍着这份跟心脏相比微乎其微的痛苦,任由纪黎将她带至只有她们两个的书房里。
“你是想造反吗?”纪黎一路扯着将她扔到沙发上,“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你怎么不回?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沈斯棠眼见着母亲瞳孔越发怒视的火焰,笑着挣脱被牢牢抓住的手腕。她慢慢对上纪黎的眼,“妈,是不是我不回来,您跟我爸也不会去找我?你们只会在意我这个行为是不是让你们难堪或者说是加剧了外面这些风言风语,对不对?”
她一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命跟那些外在的声誉相比还是一文不值。
当年如此,如今依旧如此。
“你还好意思问我这些,你跟赵方濡到底怎么回事,我越不让你做的事你越要做是吧?”纪黎抬手扶住因为动气越来越痛的额头,毫无理智就去抹她唇角的口红,“你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这两天,你一直跟他在一起吗?”
沈斯棠被这个动作激怒,“是,我们一直在一起,我回来就是告诉家里我们两个在一起了,你跟我爸都省省心,我不会也不想成为你们两个巩固利益的联姻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