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银针
田明总算听明白了,敢情红狐狸伤成这样,竟是冒充他家主子的那个西贝货干的!
可就算是这样,这间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虽说是自己说破了那个西贝货的身份,也是在自己来到寨子后,那个西贝货才忽然对红狐狸发难,而在自己离开后,西贝货不再隐藏实力,也不再演些令人作呕的怜香惜玉戏码,一举将红狐狸打伤……可是,天地良心,这件事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僵持间,两方互不退让,田明虽只身一人,却强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络腮胡等人也不遑多让,个个膀肥腰圆,怒目圆睁,只等一动手,就要给自家大哥讨回公道。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犹如一根绷紧了的琴弦,随时都会断裂成两半。
红狐狸端坐在堂中央,冷着一张浓艳至极的脸,淡淡看着正下方的黑熊。
——黑熊的神色变幻不定,时而惊诧,时而暴怒,一张圆脸也因这一瞬间的情绪变幻而涨得通红。
红狐狸看着他,被疼痛与怒火冲昏的脑袋也在这一复现清明。
乌长的眉梢微微上挑,红狐狸薄唇轻启,刚要说些什么,外头再次传来脚步声。
这脚步声轻盈而飘忽,吐纳呼吸亦是悠长而和缓的不同于常人,一听就是个内家高手,而放眼整个山寨子,内家功夫能有如此造诣的,除了自己与黑熊,别无他人,想起方才自己被玉面飞龙所伤后,身形鬼魅如一般,自暗夜中凭空出现的年轻男子,红狐狸心头一动,抬眼望去。
黑衣长剑,身长修美,虽被一个丑巴巴的铁皮面具遮去了真容,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却是乌溜溜的好看,顶好的黑水晶一般,清澈明亮,没有一丝瑕疵,而他眼底所蕴含的气势却是丝绸裹着的利刃一般,温润中透出锋利。
红狐狸心头一凛,单凭这一眼,他就能断定,这人的武功造诣绝不下自己之下!
有这样的武功造诣,对付区区一个假玉面飞龙自然不在话下。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红狐狸道:“那假货呢?”
“你这话说的——”不等祁云岚开口,田明就冷哼一声,嗤道:“你自己技不如人把人放跑了,还好意思怪别人!”他虽是替祁云岚讲话,实则也是在替自己出气。
红狐狸听出他言外之意,瞥他一眼,冷道:“我跟你说话了吗?你急什么,屎拉裤子里了?”
田明本就笨嘴拙舌,一下子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哼哼哧哧半天,没挤出半句有用的话。
红狐狸不再理会他,轻嗤一声,转向祁云岚,目光里藏了灼人的钩子,不耐道:“说话啊,人呢?”
他的声音依旧是清清冷冷的好听,说出口的话却有点叫人难以招架,寻常人听见这话,恐怕要立刻跳脚,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祁云岚却全不在意,甚至隐隐觉得有趣,直言道:“没追上,给他跑了。”
“跑了?”红狐狸蹙起眉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狐疑和不解。
自己会受伤,全是因为轻敌。
方才刚刚动手的时候,自己就用毒针毒伤了玉面飞龙,自己的毒针毒性猛烈,见血封喉,万万没有中了毒还能生龙活虎的道理。
偏偏玉面飞龙其人用心险恶且心机深厚。
早在自己对他动手之前,他就已经从自己这里偷走解药,提前吃下,却在自己与他对战的时候,装出一副力有不逮强弩之末的样子。
这才唬得自己掉以轻心,被他逃掉。
可是不出意外的话,自己跟那个假玉面飞龙对战的时候,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应当已经躲在暗处,把那个假玉面飞龙的武功路数全都看清楚。
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让人跑掉?
这人怎么回事?
外强中干的废物点心吗?
难道自己真看走了眼?
红狐狸想不通,满心都是问号,不问出来就睡不着觉,“你轻功那么好,武功更不话下,怎么会让他跑掉?”
他的说话方式,这种直来直往,直戳人肺管子的说话方式,竟让祁云岚感到莫名的熟悉,细想起来没有头绪,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精神。
耸肩,摊手,祁云岚嘿嘿一笑,道:“你说呢?天那么黑,你们这儿的路又七拐八绕的,跟丢了人,好奇怪吗?”
又道:“不过我断了他一条胳膊,就在你们寨子往南十余里的地方,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派人去查看,不过得早点去,晚了恐怕就给什么东西给叼走了。”
“此话当真?”红狐狸闻言面色霎时由阴转晴,浓艳至极的眼波微一流转,便有千种风情,万种媚态从中流出。
祁云岚素来爱看美人,见状愈发地对他心生好感。
“查看就算了,血不拉滋的,恶心死了,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信你一回,谅你也没那个胆子骗我。”冷哼一声,红狐狸往后一靠,躺进宽大的太师椅里,长长的眼尾惬意地眯起来,“说说吧,你是什么人,来我这儿有什么目的?”
他问得直接,祁云岚答得也不隐晦,直接把自己路过山下小镇时的见闻讲给他听。
红狐狸听罢,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五颜六色的调色盘一般,末了,他挥挥手,不耐道:“罢了罢了,我原本还以为那个烂屁股烂鸟的黑脸怪多有用呢,这才千方百计地哄着他,不过,现在他既然人都走了,我留着那些人,除了平白浪费粮食,没什么用,放就放了吧。”说着雷厉风行,二话不说唤来络腮胡子,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后,对祁云岚道:“好啦,我们扯平啦,你走罢,我就不送了。”
明明人是他抓来的,恶是他作的,怎么放人竟成了还给祁云岚的人情债?
祁云岚简直哭笑不得,可是临州城的祁三公子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况且,祁云岚的确有事还想请教这位山大王。
“不着急,再问一个问题我就走。”祁云岚道,神色一敛,正经起来,摸出一块绸帕,展开来,几根长约三寸,闪着暗紫色寒芒的牛毛细针躺在里面,“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夜风吹微,不见明月繁星当空的夜里,严风俞盘腿坐在一颗老树的枝丫上。
不知过了多久,议事堂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来,最先出来的是田明,之后是络腮胡、小个子等人,仆役进进出出,祁云岚却迟迟不见人影。
严风俞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大半个时辰已是他的极限,耐心告罄了,他再顾不得许多,抬脚跃上房顶,三两下拨弄开瓦片,扒拉开一条缝,往下一看,祁云岚正抱着一个硕大的酒坛子,亲亲热热地与红狐狸坐在一处。
红狐狸的伤口已经包扎好,露在外面的胳膊白的晃眼。
祁云岚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面具之外的耳朵尖,也红得叫人恼火。
于是没怎么多想,严风俞猛地一个蓄力,运劲于掌中,磅礴浩渺的真气一刹那蔓延开来,下一刻,只听得轰隆隆几声巨响,砖石与木屑齐飞,瓦砾并灰尘狂舞,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祁云岚的俞大哥,则纤尘不染,一袭月白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最洁白的冰晶雪片一般,轻灵自在,轻飘飘从高处落下。
“云岚,你怎么喝上酒了?真是叫为兄的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