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一夜辗转难安,翌日清晨宫门刚刚开启,阿杳便出宫回了小院。昨夜的雨下的时间不长,黎明时乌云已经散了,晨光清洒,拂去了些许寒意。但因为阿杳的房屋是坐西朝东,此时草棚还覆盖在房屋的阴影之下,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
姜晌因为手腕的束缚无法坐卧,休息也只能是倚着柱子站着,阿杳回到后院时,姜晌正额头抵着柱子浅浅闭着眼,听见开门声后擡起头,眼神惺忪地看着阿杳招呼道:“阿杳,你回来啦。”
一夜宿在草棚,姜晌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嘴角却有一抹暗色,阿杳心下一惊,忙问道:“你嘴角的血是怎么回事?受伤了?”
“没有没有。”姜晌连忙回道:“就是昨日你离开后那只小虫子有些闹腾。不过昨晚它就安静下来了,现在已经没事了。”说完看着阿杳微微笑了笑。
昨日回到小院时大概是午时,而小王子晚上才安静下来,也就是说昨日姜晌被折磨了三个多时辰,铁链下的手腕血迹斑驳,应该也是因痛苦而挣扎才留下的痕迹。遭受了那么长时间的痛苦,又在冷雨寒风中站了一整夜,此时的姜晌居然还能笑呵呵地看着自己,感觉不到半点怨怒,究竟是性格使然,还是刻意伪装?
姜晌见阿杳只静静地看着自己并不言语,心中忐忑,小心地开口问道:“阿杳,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阿杳擡眸看着姜晌,片刻后问道:“你说过不会逃走,因为无处可去,那昨日你又准备去哪里?”
“……想进城看看。”姜晌低声回道:“昨日早上你说可能两三天不会回来,我一个人在家太无趣,想起在燕坪时听人说过鹿安成很繁华,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所以就想进城看一看。”
“看过之后呢?”阿杳继续追问。
“看过之后就回来。”姜晌神色黯然:“阿杳,我没有骗你,我没想过要逃走,这句话是真的。”
“也许你真的没有说谎,但是,我不敢信。”阿杳说着转身向屋子走去。
姜晌的视线突然间变得朦胧,心口有一点异样,却又与小王子折腾时的感觉不同,这一次难忍的不是疼痛,而是在疼痛处生出的悲伤。
望着阿杳的背影,姜晌忽然一阵轻咳,嘴角又渗出一丝鲜血。
“怎么了?”阿杳回头问道。
“没什么。”姜晌看着阿杳,声音有些无力:“阿杳,可以给我喝口水吗?”
阿杳看着姜晌唇角那颗欲滴未滴的血珠,没有回答,转身进了屋子。
有什么自眼中坠落,划过脸颊,混合着唇边那滴鲜血一起落在黑色的泥土里。
不多时,阿杳再次回到草棚,拿出钥匙解开了姜晌手腕的锁链,道:“水在屋子里,自己去喝,喝完去好好洗漱一下,把湿衣裳换下来,给你半个时辰。”
“谢谢阿杳!”姜晌原本暗淡的眸光瞬间明亮,语气中满是惊喜,原以为阿杳还在生自己的气,没想到她不仅没有离开还解了锁链。
本想跟着阿杳一起回屋,却不料刚迈出步子就跌坐在地,擡头对上阿杳疑惑的目光,姜晌很是尴尬,解释道:“站的太久,腿麻了,缓缓就好。”
阿杳没有言语,转身向卧房走去,嘴角不经意地上扬。
虽然手腕的伤遇水阵阵刺痛,但这些并没有影响姜晌洗漱的速度,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回到馨室时,阿杳正坐在桌边喝着茶,姜晌走到床边拿起木簪束起湿漉漉的头发,眼角撇到床尾柱子边的锁链后有一丝心虚,但很快便换成似往常一般的笑脸道:“阿杳你饿了吧,我现在去做饭,今天想吃什么?”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向厨房走去。
“等等。”阿杳声音不大,但却止住了身边人的脚步。
姜晌心下叹了口气,该来的总要来。
阿杳看着手中的茶盏,冷声道:“你最好别等我动手。”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姜晌讪讪道,转身走到床尾拿起锁链,犹豫片刻后,闭上眼下定决心般套在自己的左腕按下了锁扣。
手腕上还有昨日挣扎时留下的伤,与粗糙的锁铐触碰那一刻,刺痛瞬间袭来,身体不由得有些颤抖,姜晌忍着疼痛长舒一口气,站起身将钥匙放到阿杳面前,再次用欢快的语气道:“阿杳你收好,那我现在去做饭啦!”
“姜晌。”还未等迈出馨室,阿杳的声音再次自身后传来,姜晌愕然,来到这间院子已经一月有余,这还是阿杳第一次唤自己的名字。
“我这个人脾气阴晴不定,连我自己都捉摸不透,同样一件事可能你今日做我会觉得无所谓,但是你明日做我就会很生气。”阿杳擡眸看着姜晌,“所以,不要去试探我的底线,你可能会死得很惨。”
“我……”姜晌很想说自己没有,但是事到如今,这即便是真话,在阿杳那里又有几分可信。
“你不用回答,记住就好。”阿杳站起身继续道:“我还有事,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你自己在家好好待着。”阿杳说着自怀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白色小瓷罐,放在桌上道:“涂在手腕上,会好的快些。”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
望着阿杳离去的背影,回想着刚刚说过的话,姜晌有些搞不懂,阿杳现在是否还在生气?明明刚刚说话时那么严肃,但却还是会关心自己手腕的伤。
姜晌走到桌边拿起白瓷罐,伸手时牵动了锁链,手腕再次袭来一阵刺痛,不由得发出一声低哼,扶着桌子坐了下来,盯着自己手腕上亮铮铮的锁链发呆。
圣人曾说过一句什么话来着?哦对,自作孽,不可活。
阿杳在宫中住了三日,便借口继续炼化小王子请辞,古意本想让阿杳再住两日,但是皇帝说早一日炼出长生蛊就能早一日解脱痛苦,准许阿杳回了家。
刚回到家的几日阿杳能感觉到姜晌在自己面前甚是小心翼翼,大概是那日那番话让他有所顾虑,但也只是五六天而已,意识到阿杳已经消气后,姜晌又如从前那般随性放松,偶尔调皮一下,惹阿杳几句佯嗔。
上次雨夜试探,姜晌至今没有风寒的症状,不过单这一次还还说明不了什么,试病需要病源比较麻烦,但试毒方便得很。所以自宫中回来后,阿杳每隔三四日便拿出一碗毒药让姜晌喝下去,初时姜晌十分恐慌,以为又到了“死的有价值”的时候,但是发现喝过五六次还没有中毒症状后便坦然接受了,还笑嘻嘻地问阿杳自己是不是百毒不侵之体,阿杳回了一个笑嘻嘻,说你离百毒不侵还差九十四种。
一日晚饭后,姜晌正在烛光下拿着萝卜专注地雕着花,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原本想落的刀不由得偏了少许。
“干什么呢?”阿杳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黑褐色的液体。
“雕萝卜花。”姜晌答道:“这本菜谱上有好多摆盘小技巧,看着又好看又好吃,我想学一学,以后也好好摆一摆。”姜晌将菜谱递到阿杳面前,指着上面的一处道:“你看这朵萝卜花是不是很漂亮,我都有点怀疑它到底是不是萝卜做的了。”
阿杳看着菜谱上娇艳欲滴的萝卜牡丹,不禁感叹道:“确实漂亮,让人一见倾心。”
“那我这个呢?”姜晌将手中的萝卜疙瘩举到阿杳面前,一脸期待的等着阿杳评价。
“你这个……倒也可以用‘一’字开头,”阿杳面露难色但语气郑重道:“一言难尽。”
“有这么丑么……”姜晌失望地看着手中的作品,嘴里嘟囔着:“可是我明明是按照书上一点点刻的啊,这样拿刀这样用力然后一点点这样刻……”
“牡丹太复杂,没见过真花很难单凭一张图就雕刻出神韵的。而且这是宫廷样式,寻常百姓可不敢用牡丹花形来摆盘,你可以先刻些见过的花练练手。”阿杳说着拿过姜晌面前的菜谱,心想着当时明明告诉古意找点简单寻常的就好,怎么还拿来一本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
“我见过的花……”姜晌想了想,面色尴尬道:“书本上倒是见过许多,但现实中仔细观察过的恐怕只有路边的野花……”
“算了,”阿杳将瓷碗放到姜晌面前道:“等有机会我给你找朵真花,现在别研究这些了,来把药喝了。”
姜晌看着面前白色瓷碗中散发着浓浓酸苦味的黑褐色汤汁,踌躇片刻,擡眸看着阿杳道:“阿杳,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
“有话就说。”阿杳睨着姜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