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大结局
最终章陨月照归途
赵秉谦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滚油的一滴水,瞬间炸开了整个战场。
“安庆府通判,赵秉谦,奉巡抚大人钧命,协查地方事务。”
“巡抚大人钧命”这六个字,重逾千钧,压得场中所有兵刃的寒光都为之一滞。原本杀气腾腾、只待若雨一声令下便要血洗天鸣学院的官兵们。
脸上那点被煽动起来的狂热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疑、惶恐,还有对更高权力的本能敬畏。
不少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握兵器的手也松了几分力道。
断墙之上,若雨那张胜券在握的娇艳面容,第一次彻底失去了血色,变得如同地上的积雪一般惨白。她握着长鞭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指节泛白,目光死死钉在那个看似平凡无奇的灰衫中年人身上,又惊又怒地扫向那辆沉默的青布马车。
帘幕低垂,纹丝不动,却像一张深渊巨口,无声地吞噬着她精心策划的一切。
“赵…赵通判?”为首的军官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您…您怎么…”
“本官如何,还需向你报备?”赵秉谦语气平淡依旧,目光却如冷电扫过那军官,最后落在场地中央那两箱刺目的军弩上,“王大人新官上任,勤于王事,本是好事。
但,”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久居官场的威压,“不分青红皂白,仅凭几个来历不明的人证,一份蹊跷消失的文书,还有这‘从天而降’的军械,便要定一方势力谋逆大罪,屠戮满门?这便是王大人治理安庆府的手段?这便是朝廷的律法纲常?!”
他每说一句,便向前一步。那平平无奇的灰色身影,此刻竟散发出令人不敢逼视的气势,压得包围天鸣学院的官兵阵型微微骚动,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
“赵通判!”若雨终于按捺不住,厉声打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利,“此乃我安庆府衙缉拿谋逆重犯!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天鸣学院私藏军弩,勾结凌烟阁,意图不轨!此乃王知府亲自督办之案!你身为通判,不思协助,反在此阻挠公务,质疑上宪,是何居心?难道你也是同党不成?!”她色厉内荏,试图用知府和谋反的帽子反压回去。
“铁证?”赵秉谦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他不再看若雨,而是转向那抬着军弩箱子的几名士兵,“你们几个,是奉谁的命令,从何处搜出此物?”
那几名士兵面面相觑,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不敢作答。
“说!”赵秉谦一声断喝,如同平地惊雷。
其中一个士兵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是…是刘都头吩咐的…说…说柴房草垛下面…”
“刘都头何在?”赵秉谦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人群。
一个身材粗壮、穿着低级军官服色的汉子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想往人群里缩。
“拿下!”赵秉谦声音冰冷。
他身后一直沉默的车夫,斗笠微抬,露出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缩头缩脑的刘都头已被他如同拎小鸡般从人群中揪了出来,重重掼在雪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爬都爬不起来。
“说!这弩,从何而来?何人指使你藏于天鸣学院柴房?”赵秉谦居高临下,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力量。
刘都头魂飞魄散,看着断墙上若雨那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又看着赵秉谦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心理防线瞬间崩溃,涕泪横流地磕头:“饶命!通判大人饶命!是…是若雨姑娘!是她!昨夜派人把这箱子交给小的,让小的趁乱…趁乱放到天鸣学院柴草堆里!小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啊!饶命啊大人!”他指向若雨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哗——!”
真相大白!全场一片哗然!所有官兵看向若雨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震惊、鄙夷和后怕。原来所谓的铁证,竟是如此卑劣的栽赃陷害!
“你…你血口喷人!”若雨气得浑身发抖,俏脸扭曲,长鞭猛地一甩,竟想隔空抽杀那刘都头!
“放肆!”赵秉谦一声怒喝,同时,那车夫身影微动,挡在刘都头身前,屈指一弹,一道无形气劲精准地撞在鞭梢,长鞭如同被毒蛇咬了七寸,软软垂下。
“赵秉谦!你敢包庇逆贼!”若雨彻底撕下伪装,眼中只剩下疯狂的杀意,“王知府乃朝廷命官!我父乃兴鸿府知府!你一个小小的通判,安敢如此!给我杀!杀光这些逆贼!一切后果,自有我父与王知府承担!”她状若疯魔,竟直接下令屠戮。
然而,这一次,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官兵们你看我,我看你,无一人敢动。巡抚的威名,通判的威严,还有那马车中无声的压迫,以及刚刚揭露的骇人真相,早已击溃了他们盲从的勇气。
“冥顽不灵。”赵秉谦失望地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她,转身对着青布马车,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而恭敬地传遍全场:“大人,栽赃陷害,构陷良善,煽动兵变,证据确凿。请大人示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住那辆马车。连若雨也屏住了呼吸,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恐惧。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保养得宜的手,缓缓掀开了青布车帘。紧接着,一个身着绯色麒麟补服,头戴乌纱,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渊的中年官员,弯腰从车厢内走了出来。他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那股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所养成的无形气场,瞬间笼罩了整条长街,连飘落的雪花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正是江南巡抚,周延儒!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在若雨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最终落在赵秉谦身上,声音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赵通判。”
“下官在!”
“即刻拿下妖言惑众、构陷朝廷命官、煽动兵变之犯妇若雨,羁押待审。王卢身为知府,纵女行凶,构陷良善,失察渎职,即刻停职,押解回省城,听候发落。”周延儒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科玉律,字字千钧。
“下官遵命!”赵秉谦肃然领命,手一挥:“拿下!”
那车夫和几名不知何时出现在巡抚身后的精悍护卫,如同鬼魅般扑向断墙。
“不——!你们不能抓我!我爹是兴鸿知府!我舅舅在京城吏部!”若雨发出凄厉的尖叫,长鞭疯狂挥舞,试图抵抗。然而,在巡抚亲卫面前,她的反抗如同螳臂当车。那车夫身形一晃,避开鞭影,一掌轻飘飘地印在她肩头。若雨如遭雷击,浑身内力瞬间溃散,软软栽倒,被两名护卫如拎死狗般架起,封住穴道,拖了下去。她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林煜、沈万三和周延儒,口中兀自咒骂不休,直到被堵上嘴。
“巡抚大人明鉴!”沈万三激动地深深一揖到底,老泪纵横。林煜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上,他拄着陨月枪,对着周延儒的方向,深深躬身。芸娘捂住嘴,喜极而泣。天鸣学院和凌烟阁众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许多人脱力般跌坐在地。
周延儒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林煜和沈万三:“林煜,沈万三。”
“草民在!”两人齐声应道。
“尔等受奸人构陷,蒙受不白之冤,本抚已知晓。天鸣学院护持乡里,凌烟阁经营盐务亦算有度,此番遭难,实属无妄之灾。”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两箱刺眼的军弩,“至于这栽赃之物,自当销毁。此事,到此为止。”
“谢大人明察!谢大人做主!”沈万三和林煜再次拜谢。周延儒那句“到此为止”,既是结案,也是一种警告——风波平息,勿再生事。
周延儒的目光最后落在林煜手中的陨月枪上,那幽冷的陨铁枪身,在雪光下流淌着神秘的光泽。“好枪。”他淡淡赞了一句,却无半分觊觎之意,仿佛只是欣赏一件器物,随即转身,在护卫的簇拥下,重新登上了那辆青布马车。
赵秉谦指挥着巡抚带来的卫队,迅速接管了现场,收押涉事官兵,清点秩序。一场足以让天鸣学院和凌烟阁灰飞烟灭的泼天大祸,在巡抚的赫赫威仪下,竟如此干脆利落地被消弭于无形。
尘埃落定,雪势渐小。
三个月后,青龙山,春深。
冬日肃杀的积雪早已消融,化作潺潺溪流滋润山野。新绿覆盖了山峦,野花星星点点缀满林间草地,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鸟鸣啁啾,更显山幽。
半山腰那处熟悉的木屋院落,篱笆新扎,爬满了嫩绿的藤蔓。院中开垦出几畦菜地,青翠的菜苗生机勃勃。武穷赤裸着肌肉虬结的上身,正在挥汗如雨地劈柴,沉重的斧头在他手中轻若无物,木柴应声而裂,整齐地码放在屋檐下。他身上的伤痕早已结痂,只留下几道浅色的印记,内伤在沈万三送来的珍贵丹药调理下也好了大半,此刻生龙活虎,精力旺盛得无处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