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心动
少年的心动
整个下午,顾源的心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又酸又涨,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期待。他近乎虔诚地捧出几个月来辛苦打工攒下的一万块钱,像捧着全部的未来。
九十九朵红得刺眼的玫瑰,馥郁的香气几乎将他淹没;首饰店里灯光璀璨,他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一条碎钻项链,细碎的星芒在丝绒盒子里静静闪耀。
钱,几乎花光了,但他觉得值得,为了苏桃,一切都值得。
回到租住的小屋,他洗了很久的澡,仿佛要洗去一身疲惫和尘埃,换上蓝色卫衣,黑色工装裤,对着镜子将额前碎发梳了又梳,镜中少年眼神晶亮,带着初生牛犊般的孤勇。
六点整,他抱着那束沉甸甸的、象征着“长长久久”的玫瑰,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骑士,早早守候在苏桃家门口的昏暗楼道里。
掌心被花茎的刺扎得微痛,也无法分散他内心的紧张。
他反复摩挲着口袋里那张被汗水浸得微潮的稿纸,上面是他绞尽脑汁写下的、改了无数遍的表白词。
每一个字都承载着他笨拙又炽热的心意,他害怕一见到她,所有排练好的话语就会在舌尖融化。
他强迫自己一遍遍默念,从黄昏的暖光等到暮色四合,再到夜色如墨。楼道里感应灯明明灭灭,映着他孤单而执拗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像钝刀子割肉。七点、八点、九点……苏桃平时该回家的时间早已过去。
怀中的玫瑰似乎也感知到主人的失落,花瓣边缘开始有了细微的蜷曲。顾源的心,从滚烫的期待,渐渐冷却、下沉,最终沉入冰冷的深渊。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却照不进他眼底的黯淡。
临近午夜十二点,楼道死寂,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编辑好的询问信息删删改改,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沈明说过,要给苏桃一个惊喜。
他只能徒劳地一次次探身,从三楼楼道那扇积着薄灰的窗户向外张望,目光焦灼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就在绝望几乎将他吞噬时,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宾利,如同优雅的暗夜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停在小区门口。
顾源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跃出喉咙!他猛地将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冰冷的夜风灌进领口也浑然不觉。
副驾驶的门开了,苏桃的身影映入眼帘。
然而,下一秒,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驾驶座的门也开了,一个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气质沉稳矜贵的男人绕到苏桃身边。
男人的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苏桃的脸颊,昏黄的路灯下,他看向苏桃的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同为男性,顾源太清楚那眼神里蕴含着什么——那是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爱意与占有欲。
一股尖锐的酸涩和愤怒猛地冲上头顶,像打翻了整个醋厂,又像被人狠狠在心口捣了一拳。顾源死死攥住冰冷的窗框,指关节用力到泛白、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他生生捏碎!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俯身,似乎又在苏桃耳边说了句什么,才目送她走向单元门。
电梯上升的数字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刚踏出电梯,苏桃包里的手机便突兀地响了起来,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接起电话:“喂,妈?这么晚了,有事?”
“你还知道晚啊!”电话那头传来苏母拔高的、带着明显怒意的声音,“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了?一个都没接!翅膀硬了是不是?”
苏桃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对不起妈,刚才……在车上睡着了,没听见。”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紧闭的家门,仿佛想隔绝电话那头的压力。
“前两天给你介绍的张老师,你怎么回事?人家条件多好,三十五岁,重点中学老师,铁饭碗!你怎么连个面都不见?”苏母的质问连珠炮似的砸过来。
苏桃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也冷了下来:“妈!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那张老师离婚手续还没办完呢!我现在跟他接触算什么?第三者插足?”
“哎呀,手续那不是正在办嘛!你先跟他处处看,等他一离婚,你们不就能顺理成章在一起了?这叫提前磨合感情!”苏母的逻辑依旧理直气壮。
苏桃简直想对着天花板翻个大大的白眼。
自从和温时分手后,她对爱情和婚姻那点可怜的幻想早就被现实碾得粉碎。要不是还贪恋人世间这点烟火气和口腹之欲,她真觉得出家当个尼姑都比应付这没完没了的催婚强。
可只要她一天是“单身”,父母就一天不会消停,各种奇葩对象能像批发市场的大白菜一样源源不断塞给她。
看来,必须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电光火石间,沈夜白那张清俊疏离的脸庞猛地闯入脑海。
高中时就风闻他是gay,今晚短暂的接触更印证了这点。找他……假扮男友?似乎是个完美的挡箭牌!
“妈,”苏桃打断母亲还在进行的“小张优点论述”,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果断,“您别瞎忙活了。我现在有男朋友了。”
话音刚落,她眼角余光才猛地瞥见门口暗影里站着一个人!苏桃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顾源!
他怀里竟然抱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塑般僵立在那里。
楼道里昏黄的灯光落在他年轻俊朗的脸上,那双总是带着阳光笑意的眼睛此刻竟蒙着一层浓重的水汽,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震惊、受伤、难以置信……还有一丝……绝望?
苏桃心里咯噔一下,但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还在继续:“有男朋友了?谁啊?干什么的?什么时候的事?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苏桃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忽略顾源那几乎要穿透她的目光,对着手机继续编织谎言:“是我高中同学,叫沈夜白。小时候您还见过呢,就是那个白白净净、长得特别好看,您还说像小姑娘的那个男孩,记得吗?”
“沈夜白?”苏母的声音带着回忆和狐疑,“他啊……他现在做什么工作?”
“开了家影视公司,规模不小,跟我工作也算沾边吧。”苏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笃定,“我们……感情挺稳定的。所以妈,您以后真别给我介绍了,成吗?算我求您了。”
听到“影视公司老板”和“感情稳定”,苏母的语气瞬间多云转晴,连声应道:“好好好!哎呀,你这孩子,早说不就好了嘛!那你们好好处,过年记得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啊!”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太晚了,您赶紧睡吧,晚安妈!”苏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这才彻底转过身,正面对上门口抱着玫瑰、眼神破碎的少年。
“顾源?你……你怎么在这儿?”她惊讶地问,目光落在那束过于盛大、在此刻情境下甚至显得有些讽刺的玫瑰花上,再结合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水光,一个念头瞬间闪过——今天是520!一个充满粉红泡泡、专属于告白的日子。
“这花……”苏桃迟疑地开口,带着询问。
顾源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将花束往身后藏,动作慌乱又狼狈,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语无伦次:“没……不是……我……”他垂下头,晶莹的泪水终于挣脱束缚,无声地滑落,砸在精美的包装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苏桃的心被这无声的眼泪狠狠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