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我给过他千倍万倍
明德站在长廊头上有一阵子了,风吹着他脖子凉飕飕的,只好不停地搓手取暖。
他心道万一江临舟今天就不想走这条路怎么办?不然自己站在这里这么久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时间越长,他心里越没底,都这个时辰了怎么怎么还不来?
他心里刚嘟囔完,就远远看见江临舟带着两个小太监走过来,等马上到他前面的时候,他赶紧起身行礼:“九千岁安。”
江临舟脚步不停,径直从他身边掠过,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仿佛他是块石头,而不是个完整的人。
“西北角一直有人等您,您日理万机可别忘了这茬。”明德冲着那马上要走远的背影喊道。
江临舟终于停步回头,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耳垂上的金坠子晃了晃,一双桃花眼眯了眯,将明德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是什么话也没说,转过头匆匆走了。
明德压根没想到江临舟会是这种反应,来的路上他早就想过了许多种江临舟的反应,唯独这一种他没想到。
什么话也没说,只留给他一个眼神,他哪里猜得出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来还是不来?
回到西北角破败的小院,明德端来了食盒,这次他特意塞给了厨子一点银两,让他给江策川多做了几道荤菜,想让人多吃点东西。
江策川自从饭吃得少了之后,话也少了一半,几乎就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当然,也要上几趟茅房。
自从明德被分配到这里来,他不觉得被江策川拖累,反倒是觉得比在十三公公跟前舒坦。毕竟他干爹是德顺太监,不是十三郎。
江策川无聊到磨铁链玩,见明德带来了好些荤腥也没多激动,多动了两筷子就缩回被窝里去了,说自己吃饱了。
自从那日知道江临舟早就能自由出入还给十三郎办事,江策川就像变了个人,他不再用铁链去勒明德脖子,也不追着问江临舟的事,整日靠在床角发呆。
明德不习惯他这么安静,尤其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窝囊样子,故意把碗筷摔得叮当响:“绝食给谁看?人家吃香喝辣早把你忘了!”
“你懂什么!”江策川突然蹦起来,铁链哗啦啦响,“他肯定有苦衷!”
明德本就不满自己花了钱置办来的好饭菜不被领情,出言讽刺道:“什么苦衷?给自己杀父仇人办事有苦衷,当皇帝的眼前红人有苦衷,这天底下的苦衷怎么都让他吃了?”
江策川瞪着他道:“你又不是他,没经历过他经历的事你不懂!”
“就你懂,你最懂他了,那我看看他什么时候能来见你。我懒得跟瘸子吵”明德白了他一眼,收起碗筷扔进食盒里走了,留下一脸替江临舟愤然的江策川。
“我不是瘸子!我早好利索了,要不是这链子我早就出去了!”
虽然自己出言维护,但是在心里难免不安,为什么会替十三郎做事?在他看来,江临舟就是死了也不会给他卖命!
明德觉得江策川是傻狗脑子缺根筋,跟他理论不明白,真就默默替他数着天数,看看他多久才能等到江临舟。
经过上次那么一吵,江策川更加默不作声了吃完了就躺着,一句话也不跟明德说,明德也是有骨气的,你不搭理我也不搭理你,反正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他们两个人,干耗着呗,反正有屎尿就憋着,不张嘴喊自己肯定不把恭桶拿过去。
结果夜里被尿憋醒的不是江策川而是明德,路过江策川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呜咽,他推开门就看见江策川蜷在榻上发抖。
明德脸上一白,还以为他这是有什么怪病犯了,上前一看,见他满脸汗,嘴里还胡乱嘟囔着便知道他这是做噩梦了,正要退出去时,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别走……”江策川眼睛还闭着,手劲大得吓人,明德僵着身子坐下,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他后背。
他早就注意到江策川生得浓眉大眼,跟宫里的那些翘着兰花指的太监不一样,但是又不像那些皇亲国戚那般目中无人,像是从草原里跑来的野狗。
但是脖子上却挂着金铃铛。
他生疏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江策川的背,直到江策川不再眉头紧锁,牢牢抓着他的手,他才收回手,合上门,准备回屋继续睡。
只是他注意力都集中在江策川身上了,没发现月光从窗里漏进来,照见门外立着道黑影。
江临舟不知站了多久。
等明德发现时,差点被吓死。
江临舟本来就生得貌美,站在月光下眼睛不眨一下,直勾勾盯着明德看,就跟画本里的艳鬼一样。
“他还没你大腿高的时候就跟了我,那么多孩子偏偏我就选中了他。”
“你猜猜为什么?”
这时候江临舟才眨了一下眼。
“奴才不知。”明德不知道什么时候额头已经冒出冷汗珠子来了。
江临舟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年轻气盛,心气极高,颇为自负,以为我看中的就是最好的,那一笼子孩子要么哭要么叫,只有他安安静静睡在笼子里。”
江策川张着嘴流喇哈子的睡相被江临舟略去,倒把他真说的像是镇定自若的神童了。
“我本来是想要把他培养成绝世高手,很厉害的活刀剑,但是低估了自己对他的忍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把他教成现在这副顽劣模样……你知道我把他养成这副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死活的模样要用多少心思吗?”
江策川贪玩,功课几乎都是江临舟替他写的,甚至有时候江策川不想练功,江临舟也会想方设法地去给他找理由搪塞。吃穿住行上都跟自己的规格一样,怕他闷在藏云阁里难受,主动带他出去游玩,明明讨厌猫毛,但还是默许了这个家里二小姐的存在。
“所以你觉得他会因为你施舍给他的这点东西而感动吗?”
江临舟面上带笑,但是眼睛里不带一点笑意,就这样冷冷地看着明德,洞穿了他的那些小心思,他在警告明德少来施舍那点爱,江策川不需要。他早就在过去那些年间给了江策川千倍万倍,几滴指缝间隙漏出来的水怎么配跟大江大河比?
未免太过可笑了点。
江临舟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便不再跟他废话,转身进了江策川屋子里,明德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临舟推开门时,月光正洒在江策川半边脸上。他放轻脚步走到床沿,看到了铁链在月光下投出的扭曲的影子。
床上的人睡得迷迷糊糊,许久未见,江临舟心下一片柔软。
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时,江策川在梦里皱了皱眉。江临舟的手顿在半空,又慢慢抚过对方眉骨。掌心蹭到睫毛,睡梦中的人像是觉得痒了,不自觉地用手在脸上挠了挠。
江临舟顺势将自己的手塞进江策川的掌心里。
“这才是我的手,为什么连这个都能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