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在人间(7)
第14章在人间(7)
有时,作坊里最出色的画脸师日哈列夫提议唱圣歌,可是大家响应的次数很少。日哈列夫技艺超群,能画出拜占庭风格和法国风格的圣脸,对意大利风格的圣脸更是画得出神入化。他谙熟圣像原作。每逢接到做圣像壁的活儿,拉里奥诺维奇都要找他商量。虽然日哈列夫在作坊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可他从来不盛气凌人。对学徒巴维尔和我都是态度和蔼,而且还愿意教我们手艺,作坊里除了他之外,谁也不会这样做。不过,他也常常让人难以捉摸,他有时整整一星期一言不发地干活,像个哑巴。有时又忍不住地大声抱怨:
“这些原作束缚了我们的想像力,有谁知道圣徒的生平?我们生活得像行尸走肉,灵魂在哪里?原作里有,可是缺少灵气……”
但是,他这些敞开心扉的话语却引来了众人的讥笑,只有画脸师叶夫根尼?西塔诺夫保持沉默。
西塔诺夫是个二十二岁的小伙子,身高体壮,常常忧郁而严肃地望着墙角。一次,日哈列夫临摹完一幅圣像后,把圣像往桌上一放,激动地大声说:
“圣母画好了!你就像一只无底的杯子,从现在起就要准备接受人们真诚而痛苦的泪水……”
说完,他就披上大衣去酒馆了。大伙儿都笑起来,吹着口哨。西塔诺夫走近那幅圣像画,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说:
“难怪他要去喝酒,他舍不得把作品交出去。这种感觉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一到星期六,日哈列夫的酒瘾就会发作。他总是先去澡堂,回来后精心打扮一番,再坐着马车出去,临走前还要吩咐大家把作坊收拾干净。
大家就像过节一样情绪高涨,纷纷洗澡换衣,急急忙忙吃完晚饭。饭后,日哈列夫带回几包下酒菜,还有啤酒、葡萄酒等等。于是,整个作坊一片狂欢景象。他们吃喝之后,尽情地跳舞、唱歌、喊叫着。每个人似乎都在寻求一种剌激,又好像相互间在进行一场比赛,比敏捷、比耐力。
14
我在作坊里干的活并不繁重。早上大家还没醒来时,我给师傅们烧好茶炊。趁他们到厨房喝茶的时候,我和巴维尔打扫作坊,备好作颜料用的蛋黄,然后我就去铺子里。晚上,我回到作坊研好颜料,向师傅们学艺。开始,我“学艺”的兴趣很浓厚,但是我很快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喜欢这份琐碎的工作。
晚上空闲的时候,我就给他们讲船上的生活,讲书里的故事。不知不觉中,我在作坊里占据了某种特殊的地位,成了一个说书人和朗诵者。他们的经历都没有我多,几乎从小就困在这狭小的作坊里,除了日哈列夫去过莫斯科。他们喜欢听荒诞离奇的故事,而现实的生活经历对他们几乎没有吸引力。
在达维多夫的箱子里有已经看得破破烂烂的戈利岑斯小说集、布尔加林的《伊凡?维金》、布拉姆别乌斯男爵的小册子。我把这些书念给他们听,大家都很喜欢。拉里奥诺维奇说:
“听念书真好,再不会有吵架胡闹了!”
我开始想方设法地去找书,一找到就在晚上念给他们听。他们很平静地、专心致志地听着,似乎又在思考着什么。这样的时候,我特别喜欢他们。
但是,要找到一本书很不容易。有一次,消防队长给了我一本莱蒙托夫的诗集。记得刚念到《恶魔》的头几行时,西塔诺夫看了看书,又望望我的脸,笑着摇晃起身子,摇得椅子吱吱作响。
“安静点,伙计!”拉里奥诺维奇说,然后他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到桌旁。我被诗歌深深地打动了,泪水遮住了视线。更令我激动的是,整个作坊好像有一块磁铁把大伙儿吸引到我的身边。等我念完第一章,几乎所有的人都围在我的桌子周围,皱着眉,微微地笑着。
“念呀,念呀!”我刚停下来,日哈列夫就嚷嚷着。
我念完后,他把书拿了过去,看了看书名,说:
“这还得再念一遍!你明天再念吧。书由我收着。”
他把莱蒙托夫的诗集锁在自己抽屉里,然后开始干活。大家也都轻轻回到各自的桌旁,作坊里一片寂静。西塔诺夫走到桌前,呆呆地站着。日哈列夫叹了口气:
“瞧,这才叫生活,上帝的仆人们,这才叫生活啊!”大家默默地干着活,不时瞧着钟表。九点一到,大伙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儿。西塔诺夫和日哈列夫来到院子里,我也跟了出来。西塔诺夫仰望满天的星斗,念着莱蒙托夫的诗句:
凝望着在天空漂泊的一队队被上天委弃的星辰……
“多么好的句子啊!”他感叹道。
“我一句都不记得了,!日哈列夫说,“我什么都忘了,只记得他!”
回到门道里,日哈列夫提醒我:
“在铺子里可不要谈这本书,这是禁书。”
晚饭后,准备睡觉时,日哈列夫拿出书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