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奔东西
各奔东西
天色昏沉,像一块吸饱了水的灰布。
林晚晚提着那个半旧的帆布包,孤零零地站在紧闭的朱漆大门外。指尖冻得通红,她却固执地没有缩进袖口。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寂静。她没回头,便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带着喘息响起:
“晚晚——等等!”
萧杭宇裹着件没扣好的毛呢外套跑了出来,一手攥着个鼓囊囊的袋子,另一只手举着个油纸包,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给,快拿着!”他把油纸包不由分说地塞进林晚晚冰凉的手里,葱油混着面食的焦香瞬间钻入鼻腔,“还是热的,垫垫肚子。”
“还有这个,”他把袋子递过去,眼神却有些闪烁,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是……柏云让我给你的。他……他出不来。里头……也有我一份儿,不多,你别嫌……”
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愧疚。
林晚晚接过袋子,里面是堆熊猫币,份量着实不轻。“谢谢,也替我谢谢他。这个,我现在确实需要,就不矫情了。”
“嗨,咱俩谁跟谁!”萧杭宇试图用惯常的轻松语气,却掩饰不住那份沉重,他低头用脚尖碾着地上的青砖,
“老太太和婉柔这会儿都在气头上,硬顶没用。等两天,等她们消消气,我和柏云再想法子劝劝,总得让你回来。就是老顾这王八蛋……”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到底死哪去了?连个电话都没留,人影都没!”
林晚晚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没说话。
“这事儿肯定不对!”萧杭宇眉头拧成了疙瘩,压低了声音,脸上是少有的严肃,
“你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那事儿,那信……根本就不是你能干出来的!那字迹……肯定是有人搞鬼!背后使绊子!”
林晚晚静静地听着,目光越过萧杭宇的肩膀,投向巷子深处那一片混沌的暮色。
“我不回来了。”她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打破了萧杭宇所有的希冀。
萧杭宇猛地擡头,愕然地看着她。
“在这里,”她轻轻将帆布包的背带挎上肩头,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平静,“总觉得亏欠了什么。其实……早就该走了。只是一直不知道能去哪儿。”
她的声音里透出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又夹杂着更深的迷茫。
萧杭宇张了张嘴,半晌,只挤出一句干涩的话:“那……你要去哪?”
“蓉城。”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砸在萧杭宇心头。
“那个吊坠,”她目光似乎穿透了暮色,望向某个遥远而未知的点,“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我得找到它。”她停顿了一下,更像是在对自己说,“也许……它能告诉我,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又该怎么……离开。”
巷子里的风陡然紧了,卷起地上的枯叶,也撩动她额前散落的几缕发丝,拂过她苍白却平静的脸颊。
萧杭宇看着她,心头涌上一股巨大的慌乱,却不知该抓住什么:“快把饼吃了吧,凉了就硬了。这是厨房江婶偷偷塞给我的……其实……好些人都舍不得你走。”
他又手忙脚乱地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大包油纸裹着的肉干,硬塞进她帆布包的侧袋,“这个路上啃……要不是老太太发了话……”
林晚晚轻轻按住了他还要掏东西的手,制止了他的话头。
“行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样也好。我本来……早就该走了。”
她顿了顿,目光最后落在萧杭宇写满担忧和不解的脸上,“你也快回去吧。待久了……婉柔又要不高兴了。”
说完,她转过身,没有再回头。
萧杭宇僵立在门槛边,手深深插在外套口袋里,望着空荡荡的巷口。风卷着尘土扑在脸上,吹得他眼眶发涩,像揉进了沙子。
他狠狠啐了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挫败:“他妈的……老子非把背后使阴招的王八蛋揪出来不可!给老子等着!”
江氏纺织厂南厂区。
巨大的厂房里,织布机连绵成片,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梭子飞驰,经纬交织,金属与纱线的摩擦声汇聚成一场永不停歇、却毫无章法的工业交响。
工人们在这喧嚣中早已麻木,像流水线上的零件,没人想到这座沉闷的老厂,会因一个人的到来而掀起巨浪。
顾震来了。
码头那场雷霆手段,拔除了韩自明这根毒刺,更让他在江镇岳心中分量陡增,直升为总经理助理。但这远非终点。权力中心近在咫尺,却又隔着无形的壁垒。
顾震清楚,他需要一场更耀眼、更无可辩驳的功绩。于是,他主动请缨,一头扎进了江氏产业的根基——这庞大的纺织工厂。
他没有前呼后拥,只带着一个硬壳笔记本,一支钢笔,一个掉了漆的搪瓷水杯。
第一天,他没有召开任何会议,没有一句寒暄。他换上厂里发的工作服,直接扎进了车间。
从织前准备的络筒、整经,到上浆、穿综,再到织造、检验、打包入库,他像个最普通的学徒工,跟着每一个流程走。
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飞快移动,记录着每一道工序的耗时、衔接的卡顿、设备的空转。
第二天,他把自己关进一间狭小的办公室。面前堆着小山般的仓库总账、月度财务流水、积压的设备维修单。灯光亮了一整夜。
第三天,午饭时分,食堂门口那块布满油污的黑板前围满了人。上面新贴了两张墨迹未干的告示:《生产流程优化建议》与《三班倒考勤制度细则》。
核心只有两点:打破延续几十年的“大锅饭”班组计件制,将每个工序独立核算工时;将原本熬人的“两班倒、日干十小时”改为“三班倒、八小时工作制”。
同时附上的,还有一份措辞冷硬的《设备小循环维护规程》,要求每台织机三天一小检,数据实时记录备案。
习惯了磨洋工、混日子的老油条们瞬间炸了锅。怨气在车间里弥漫,几乎要掀翻屋顶。
人力部长擦着汗找到顾震,话里话外透着为难和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