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战起
场景如镜面碎裂,顾昭拼尽全力向前伸手却只是穿过虚无。
他在黑暗中不断下坠,下坠,醒来险些翻倒在地。
一只手拽住了他。
是钟妙的手。
她看着已经醒来有一会儿了,另一只手正端着茶盏喝茶,笑着打趣道:“你梦见什么了,怎么惊得像只蹬腿兔子一般。”
顾昭惶然抬眼,望见师父的手指时,像是被烫伤般收回目光。
就差一点,只差一点。
梦境中的红仍残留在他眼中。
顾昭听过一梦黄粱的故事,从前他嗤笑书中人看不破,但如今轮到他――他又如何看得破?
他几乎难以遏制地想象,倘若他也有这样的机会以一个成熟男子的身份站在师父面前,倘若有一日天下太平,是不是也有可能得到同样的结局?
顾昭在学院时读过许多关于西荒的书籍,其中一条便是帝流浆。
帝流浆的幻梦能实现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在一些偶然的情况下,也会将数人的梦境交织在一起。
他从未想过师父有一日会退隐山林,梦由心生,自然也不应当产生这样的表达。
会不会有一丁点可能,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幻梦?
顾昭紧紧掐着手心:“说来奇怪,我竟梦见师父退隐田园同我做了邻居,师父可也梦到些什么?”
他仔细观察钟妙的神情,试图找出蛛丝马迹以证明自己的推论。
但他什么也看不出。
钟妙含笑的脸如同一张最好的面具,将一切窥视隔绝在外。
“倒不知道你这么粘人,做个梦还要硬编出理由拉着为师做邻居,”她摇头笑道,“我么?记不清了,似乎是做了正道魁首,总之是个好梦。”
修真者到底不便在西荒长留,第二日一早,钟妙便带着他们折返万兽宗。
顾昭能见到钟妙的次数越来越少。
头一年她还会偶尔路过探望,到了第二年,就连传讯都少有。
居无定所才是钟妙数百年的常态,前两年顾念徒弟尚小,如今既然大了,自然就脱开手做些自己的事。
天下这样大,需要处理的邪祟又这样多,春去秋来,一眨眼就到了顾昭毕业的日子。
入门时的引路师兄显然深谙说话的艺术,育贤堂确实会为高积分弟子提供入住优秀前辈宿舍的机会,但入住时长却从未说明。
钓着弟子们拼命了五年,到了快毕业时才举行大比,这样算下来,也就顶多住上两晚沾沾仙气。
顾昭一早就起来练剑。
他自入道以来日日勤勉修行,如今已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兄。
郑天河见他这样积极,笑道:“咱们同届弟子谁还不知道你要去少山君的宿舍?放宽心,没人能同你抢。”
顾昭置若罔闻,直到挥出最后一式才吐息收剑。
钟妙已经许久没联系他,问也只说在忙,好在今日毕业大比,所有的长老论理都应当出席,他也能借此机会见上一眼。
三人一道行至广场,不少弟子已经到了,就连低年级弟子也来了许多,正趁着长老不在拉着师兄师姐叽叽喳喳。
顾昭四下一扫微微皱眉,不知是不是错觉,今日到场的弟子怎么少了许多?
忽然有个年纪小的弟子指着天空叫道:“是我眼花了吗?师兄,天上的云怎么在晃动?”
师兄连忙将他手压下:“呆子,云本就是飘动的,你喊什么。”
几个闻声抬头的弟子却在此时惊道:“不!云真的在晃动!”
顾昭心中不详的预感越发浓郁。
他从方才起就注意到许多脸熟的世家子弟没来。
毕业大比是育贤堂的一项大事,越是出身名门的弟子越要在此时显出能耐彰显自家声名。
倘若只一两个弟子缺席或许还能说是睡过了,顾昭细细看去,能叫上名号的嫡系子弟竟一个也不在。
这绝不寻常,世家向来自视甚高,怎么会容许子弟出这样大的错漏?
顾昭喊了伙伴下山查看,刚至山门就听群兽嚎叫――竟是凶兽围山!
他还未来得及心惊,一道染血身影砸了进来。
是戒律堂的师兄。
牧展风一抬头见三个弟子,登时又惊又怒。
“谁叫你们下来的?!速速回去!”
顾昭心中一沉。
最坏的猜测当真发生了。
长老迟迟不出现,应当观礼的宗主家主仍未到场,最珍贵的世家弟子全员缺席,只有家世普通的弟子遗留此地。
他们被刻意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