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再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出现的是一座似曾相识的熟悉的山峦。梁杉柏感到自己正在晃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只异兽的身上。
“吼!”感觉到梁杉柏醒来,那异兽怪叫一声,转过凶狠的头颅看了他一眼,把梁杉柏吓了一跳,怎么是……穷奇?
“你醒了。”
梁杉柏转过头去,看到祝映台坐在他身旁另一只异兽的身上,两只异兽正在山间飞速地奔跑,而此时场间除了载着他俩的异兽以外还有别的几只异兽在奔跑。饕餮、穷奇、文豹……世间恐怕只有一个地方能够同时集齐如此多的奇珍异兽而它们还不互相打架,这里是……
“归山。”坐在文豹身上的男子回过头来,对梁杉柏道。这男子生得斯文白净,一望而令人心生亲切,梁杉柏看了他几眼,试探着道,“归山青蛊?”
“正是。”男人身边尚跟着其他几人,其中一人与他长相相似,气质却完全不同,
显得十分悍勇激进,想必正是归山赤蛊。
梁杉柏说:“我们……”
青蛊道:“我族大巫观灵盘而知过往将来,特派我兄弟几个前来迎接,黑蛊正在村中驻守,你放心,此处为我归族领地,绝不叫那些异界怪物胡作非为。”
梁杉柏愣了一下道:“你们这一代也是三蛊齐聚?”他想起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那时他虽然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关键点却还是听到了,他记得当时归山青蛊胡三立说,三蛊齐聚是十分困难的事情,每有相聚,必有大事发生。
“此时便是大事发生之时。”青蛊道,“我们会负责把你们送回你们来的地方。”梁杉柏担忧地望向仍在昏睡中的祝映台,祝映台此时脸色惨白,整个人都软倒在一只似鹿似马的鹿蜀背上:“他……”
青蛊说:“这位先生身中的恶咒发作,一时半会恐怕醒不过来,此时他一身灵力尽在流失之中,我已给他服用了我归族最好的灵药,待到他一身灵力散尽,便可醒来。性命倒是无需担忧。”
梁杉柏的心放下一半,却又提起了另一半。失去了灵力的祝映台……他不知道祝映台醒过来得知此事会有何反应。天色忽而一暗,梁杉柏擡眼望去,却见不远处的天空就象是泼翻了墨汁一般,一大片的黑色正快速地向此方晕染过来。梁杉柏知道,那是昭在追赶而来。
“啧,我去会会!”赤蛊言出如电,掉转身形,带了一拨人便迎了过去,未几,梁杉柏便听到了数声惊天动地的响声,数头如山般的巨兽拨开泥土,从地平面上崛起,犹如高山拦在空中。
“给你们添麻烦了。”梁杉柏心绪难宁地说。
青蛊看了他一眼,而后道:“只希望我们没有做错。”
梁杉柏看向他,从青蛊的眼神中,他发现这个人可能知道的远比他所料想的要多得多。青蛊又说:“你们那个年代,我归族如何了?”
梁杉柏微微一怔,他本想着说些好听的,后来却道:“人丁凋零,不是太好。”
青蛊似乎对他没有撒谎这件事感到满意,他说:“世间本没有什么能永远在巅峰,有落方有起。”他说,“我相信我归族人无论跌得多狠,总会咬牙爬起来,因为我们是归族人。”
他说着,几人终于停了下来。梁杉柏记得二十一世纪的归山灵盘在山腰之内,没想
到此时他们却是停在一处山峡之中。
“这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二十一世纪上下归村间深渊中的忘川河,他们怎么来了这里?
青蛊道:“归山灵盘便在此处。”
“这里?”梁杉柏震惊地问,“不是在山腰的洞穴之中吗,那里还可以看到许许多多死去的异兽。”
青蛊微微一愣,随后道:“你说的并非归山灵盘所在,而是归山母体的葬处。想必你来的那个年代确实发生了大事,以致于归山灵盘必须移入那处禁制之中才能获得安全。”他指着面前一汪明镜也似的湖面道,“在这个年代,归山灵盘便在此处。”
自从进了海市以来,梁杉柏便对时间的流逝没了概念,此时方发现又到了傍晩。春秋时期的环境自然好过现代,此时未被昭所遮盖的满天红霞倒映在这深谷灵湖之上,整片湖水都折射着瑰丽的光芒。
好像冰中火焰。梁杉柏想。这水面是清澈明净的,红霞投影在湖中,便成了一团被冰块包裹住的火焰。传说人进入轮回前需要飮过孟婆汤,跨过地狱火焰,或许这才是此处被称为忘川奈何的由来吧。梁杉柏忽而想到了什么,问:“我们一起的还有两个人。”
“还有两个人?”青蛊摇摇头,“没有了。”
“没有?”
“对。”青蛊说,“我等奉大巫之命前去迎接你们的时候,那艘毁坏的船上只有你们两人。”
苏芷和思悠……梁杉柏没敢再想下去,隐隐的,他觉得自己知道他们两人哪里去了。
“对了,倒是有个储物囊,扔在了你们身边。”青蛊说着,递了东西过来,梁杉柏认得,那正是思悠从不离身的物件,那是祝映台亲手做了送给他的。小刺猬果然已经……梁杉柏不再想下去了,他将祝映台背到身上,用衣带捆紧了说:“我准备好了。”
没有什么神秘的仪式,青蛊做了个请的手势,湖面忽然分开,湖水向两侧高高堆积,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梁杉柏看到尽头处是一团红红的火焰。他背着祝映台正要走,却听青蛊又说了一句:“兄台。”
梁杉柏回过头去,却听他道:“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回到你们的时代以后替我转告那一代的青蛊一句话。”他说了,梁杉柏记下,而后点点头,就此别过,永世不会再见。
湖水在身后慢慢合上,梁杉柏每下一级台阶,便有一波湖水涌过来,阻住回去的路,他听得远处隆隆的声响,脚下也在微微震动,他知道那是昭在进攻,而归族人在阻拦,但是这条阶梯上其实很静,静得就仿佛千万年都不会有其他人来扰。梁杉柏稳稳地走下去,祝映台趴在他的背上,呼吸均匀,似乎还在沉睡,当他走到尽头的时候,出现在梁杉柏眼前的是一扇朱红色的门,门上刻着归族的标记。
梁杉柏深深吸了口气,推开门,突然之间,仿佛千万年的冰山化作了春水向着他压了过来,梁杉柏还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卷入了其中,他只做到了在最后一刻紧紧地抱住祝映台在怀中,因此并未发现自己身上带着的属于思悠的储物囊中有什么东西滑了出来。
那是三片镜片,镜片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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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有人阻拦了我族军队!”
梁杉柏擡起眼来,发现自己在王座上竟然打了个瞌睡,而此时殿下跪着的正是他的忠心下属之一灵光祭司。梁杉柏看着那张明明陌生却又熟悉的脸孔,一时间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
“王?”担心主人的下属疑惑地喊了一声,梁杉柏听得自己说:“什么人如此大胆?”
他的属下回禀道:“是一个叫做有龙氏的人。”
梁杉柏说:“待我去会会。”
于是那一天,他通过地界与人界的界壁,来到了海上。
是的,那个年代,地界与人界也是有界壁的,但所谓界壁这种东西只对一般的地界生物有效,自然难不倒他。于是他在那个一点儿也不晴空万里的刮风天里,第一次见到了他。他站在一座岛屿的高处,如同一面直立的旗帜,气度从容,眼神清澈。
“您就是地界之王?”他听到那名身着白衣,眉目美得不可思议的青年用好似清泉水一般的声音问他,他正有些愣怔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却听那青年又说道,“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所守护的人间,请您退回您来的地方。”
仇,就是这么结下的!或者回过头去想,一切的缘起不过是因为——恼羞成怒!他自诩自己乃是地界尊贵的君王,生得并不差劲何况又有无限威能,一个区区的人类哪怕是什么有龙族血统的天人,怎么敢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他怎么敢……瞧不起他!
于是他开始三天两头地跑到人间找麻烦,每次去却必然会遇上那个青年,慢慢地,他知道了青年的名字,知道了他的姓名、来历,也知道了他的手段。他们不知道打斗过多少次,他那时候才发现,原来那个青年竟然真的很厉害,因为他们俩之间的战斗通常都是以平手告终,谁也奈何不了谁,而青年每每总是平静地来,平静地走,从不与他多加言语,仿佛眼中并没有他这么一个人。越是这样,他便越是不甘心,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意的其实并非输赢,而是那个人,只是一切都已经晩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终于在某日听信了某个下属的谗言,布下了一个自以为无比英明的计谋。他为了战胜那个青年,凭空捏出无数身份,又将自己的神魂分成了无数缕,附着在那些身份之上,投入了人世之中,而后与那青年约定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