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谁撒娇了?我吗?
大晚上的,孤a寡b共处一室,影视城里的狗仔还这么多,万一真被拍到点什么,又要在网络上大写特写。
裴砚着实想不出陆聿宁过来自投罗网的理由。
陆聿宁的头发还没擦干,t恤领口微湿,经过他身边时,洗发水与沐浴露混杂着的清香和澡后蒸腾的热气直往鼻子里窜。裴砚不动声色地调低了手环的档位,把自己正蠢蠢欲动的信息素严丝合缝地隐藏起来,虽然陆聿宁闻不到这个气味,但他实在太难控制自己的心思。
陆聿宁踩着拖鞋进了屋,环顾了一圈后,把手里的剧本和稿纸“啪”地一声放在了茶几上,然后扯了扯t恤的下摆,大剌剌地盘腿坐在了地上。
倒也不嫌脏。
不过他这副模样,让裴砚不由地想起以前每逢寒暑假就来自己家里补课的表弟。但不同于前者的不情不愿,陆聿宁的表情倒是看起来真挚许多。
裴砚走到陆聿宁身边,想了想,只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先坐了下来,调侃道:“你这是来找我给你加课来了?”
陆聿宁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真从他们的坐姿里看出了几丝奇怪的感觉。裴砚房间里的书桌不够宽敞,不符合陆聿宁的工作习惯,还是茶几边上坐得舒坦,但这样一来,他确实很像夜晚放学到老师家里补课的学生。
于是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指挥道:“你,坐下来。”
裴砚不是很想。
陆聿宁看他那纠结的表情,就知道这倒霉玩意的洁癖又发作了。
“你坐那去也行。”陆聿宁指了指自己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你坐我身后对什么戏啊,想给我治疗颈椎病?”
裴砚犹豫了一会,还是坐到了地上。
陆聿宁瞥了他一眼,正想开口嘲讽,却听他说:“你确定我坐那里,不会更像放学后给你开小课的老师吗?”
陆聿宁:“……那你就坐着吧。”
说完,他就利落地翻开了剧本。
裴砚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是个正儿八经想来讨教的好学生,单是第一场戏,上面就用便利贴密密麻麻地贴了好几遍,每段台词旁边都有批注,甚至亲手写的连人物小传都顺着翻开的剧本滑落了出来。
裴砚的目光顺着他潦草的字迹扫过,尤其在其中的几个字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说道:“你想问什么?”
他的胳膊撑在陆聿宁身后,凑近了去看茶几上的剧本,后者发尾的水珠顺着耳后滴了几滴,打在脖颈侧,细看之下,有点惹人心烦的清凉感。
“角色理解,还是情绪层次……或者要我陪你先对一遍?”
要是换作平时,自己靠得他这么近,陆聿宁早就一个白眼甩了过来,但今天却意外地安静,只是稍微偏过头,抽了抽鼻子,然后用左手手腕撑着下巴:“我有些想法,但不确定对不对。”
他说话时,语气不算迟疑,更像是较真。裴砚猜测他平时写歌时大概也是这些状态,遇到拿不定的东西从来不会怀疑自己,只会纠结哪种选择呈现出的效果会更好。
“表演没有绝对的‘对与错’。”裴砚说,“你可以先凭自己的理解来。”
陆聿宁转了转笔,把剧本又往后翻了几页,找到了被他打过最多补丁的那一页。
“你知道的,其实我没经历过太大的低谷。”陆聿宁不急不重地说道,“要我演意气风发的朝闻还行,你让我演失意时的他,我有些不好代入,总是想着想着,就特别想冲上去干他爹的。”
裴砚微不可察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就比如这里,他们从天机阁出来之后,在疫村‘偶遇’,朝闻难得下山,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哀鸿遍野、死气沉沉’,放眼过去断壁残垣,尸骨未寒,幸存者眼中麻木绝望,灵气稀薄污浊,修士避之不及……”陆聿宁点在剧本上的笔停了停,“他看到瘦骨嶙峋的孩童在死去的母亲身边哭泣,看到老者在乱葬岗中徒劳翻找,巨大的、无声的众生悲怮击中了他沉寂许久的心,所以在夜晚破庙的呻吟和梦呓声中问出了那句‘恨不恨’,然后你说——”
“我说,”裴砚改换了声线,“众生的‘道’,就是活着,像野草一样活着。”
他的台词节奏、气息起伏都控制得很好,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也足可见功底。
陆聿宁一想到这人是半路出家,在国外双修的表演学位,就有些嫉妒。
但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沉默地顿了顿后,接上了裴砚的话:“可是晏首座,我的剑斩不了天灾,救不了人。我的‘道’早就找不到了,连活着都像是在苟延残喘。”
“……你觉得这里是在自嘲吗,还是单纯的困惑?”陆聿宁瘪着嘴看他,“如果是我遇到这种境地,我感觉嘲讽的意味会更多一点,但如果是朝闻,他的情绪是不是不会这么满?”
看来顾雪声下午的那些话还是动摇了他的心。裴砚想。
“还有后面,朝闻要去魔物盘踞的险地为村里的医师找药,所以捡了把锈剑就走,我下午读这句‘残躯尚有寸力,见死不救非吾道’的时候,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太中气十足了?”
裴砚思忖片刻,评价道:“确实很像要去干架。”
陆聿宁想敲他。
“那你说怎么办?”他摸了摸鼻子。
“朝闻这个阶段应该更接近上下求索……你的人物小传里也写了,比起自嘲,确实应该迷茫和困惑居多,你说台词的时候,可以试着在这里加重音——我的剑……斩不了天灾,也救不了人。”裴砚的指尖落在了后半句的一个字上,停顿了小半秒后,又继续往下说,“我的‘道’……早就找不到了,连活着,都像是在苟延残喘。”
陆聿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拿着笔就咔咔往剧本上记。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已经把这个人物琢磨得很深了,只是差了点对表演节奏的把控。”裴砚靠在茶几上,侧着脑袋盯着陆聿宁的侧脸,看他勾在耳后的碎发往前滑落了一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帮他拢回去。
陆聿宁突然停了笔,转过头来一瞪:“那你还不快点教我,下一句呢?”
他的眼睛亮得出奇,裴砚的手一僵,刚刚生出的那点心猿意马都在此刻被拱了一脚。
“……你别撒娇。”裴砚说道,“让我想一下。”
陆聿宁:?
谁撒娇了?他吗?
又造他谣!
两人你来我往地交流了几句,陆聿宁的剧本上又多了好几张花花绿绿的便利贴。他的字迹看起来着实不像是什么好学生的字,但裴砚依稀记得自己高中时经过陆聿宁班级窗外的时候,正好看过他的生物笔记,似乎也是这样贴了密密麻麻的一片,上面的各种结构都画得惟妙惟肖,堪称传神。
这算什么,陆聿宁不可字相吗?
但裴砚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把这种可以轻松脑补出一个娱乐新闻的场合搞成一场正经的双人学术会议。
只是一想到陆聿宁会这样乖巧地坐在他的身边,浑身被属于自己居室里的气息包裹,心里就会生出无限柔软和不可言说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