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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宛不觉15
(十五)
伍青六逃脱一次受辱,心下不免戚戚矣,如今他为鱼肉而王家为刀俎,又怎敢再于锋刃之下挑其威严,只好忍耐伏低暂搏命长。
后来才知道那王宛宛确实是从李横水口中问出自己的踪迹,这才随军而来将他擒回去,至于此北伐究竟是梁王本意还是他在其中斡旋那便不得而知了。只知道这之后,伍青六竟被醉鬼王宛宛带着一路随军而往。
世人都说越是富有之人越贪生怕死,就怕那偌大基业财富无福消受无后可继,可在穷汉伍青六看来,这富可敌国的王家少爷是一点也不怕死。
生于他而言是醉生,死于他而言是梦死。
这王宛宛,实在是个另类。
他专有一辆马车,豪华无比招摇过境,梁王的军马打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他那车厢上遍布窟窿,大多是飞箭流矢所致,也曾有过他正倚壁饮酒,那箭穿风而来直入车内,将他手中的酒坛击个粉碎,可王宛宛无畏无惧,笑着去捡碎瓷,竟舍不得错漏那一滴美酒佳酿。
伍青六在旁看着可谓是冷汗涔涔,惊怖交加,简直为这醉鬼的无畏生死而折服。
梁王的军队不仅有个招摇过境的醉鬼三王,还有个女扮男装的戏子,每到一处扎营,众将疲惫休憩,这戏子便搭台唱戏,而那每场必捧的王宛宛,必然在旁以筷箸敲着酒坛摇头晃脑助兴。
别人军中的老迂腐幕僚听闻此事,都站出来说梁王之军如此荒唐,不久便会土崩瓦解溃败于内,然而实情却恰恰相反。
王宛宛有钱财,梁王有勇兵,便是荒唐到酒车随军、戏子登台,也挡不住其势如破竹,一路征而不败,掠境如狂,驻军闻风丧胆,纷纷高举白旗投降。
而醉鬼如王宛宛,却也只当这征途是一场玩乐,他形容狂放不羁毫无收敛,军中常有羡慕他者,可如他这般之人却不是人人都可做到,谁又能在万箭流矢之前不动如山,只抱酒好眠呼呼大睡。
若说他只是运气好不曾遇险那也错了,因梁军太过招摇,而王家财富惹人眼红嫉妒,也有人趁夜集结而来偷袭王宛宛,就为了绑了他去,好让王家之财都到手中,可惜面对横颈之剑,王宛宛也笑而饮醉,伸着两指夹那剑,满不在乎,只道死便死罢,还朝瑟缩在一旁的伍青六喊道。
“伍青六,要好酒祭我啊。”
当时也不知是何缘故,那本吓得藏起来的穷汉伍青六竟从地上捡了一把刀冲出来把敌贼撞到一旁,因而他白挨了那本该是王宛宛所受的一剑,惨叫着倒地,正想该陪着这酒鬼死了,那醉得东倒西歪的王宛宛竟遽然色变,起身一脚踢开贼兵,他每醉酒后都力大无穷,是以那一脚出去竟活活将人踢死,不多时,梁军发现此处异变纷纷赶来,这才击退袭兵,而受伤的伍青六也被擡下去救治。
眼见脸色惨白的伍青六躺在担架上被擡回伤营,这醉意满身对什么都毫不在乎的王家少爷似乎才有了一丝慌乱,他嫌军医术浅学陋,怕他救不了伍青六,竟非要遣派心腹王满到城中去请名医来治,哪曾想那伍青六所受的不过是小小剑伤罢了,只不过他胆小如鼠险些被自己吓死,这才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王宛宛听说如此后晦笑不明,只掐着这胆小的伍青六左右摇晃,恶狠狠放话:“这般鼠胆,往后可还敢与人暗通?”
伍青六嗫嚅不敢应,只是望着王宛宛的目光,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王宛宛此人,并非没有可取之处。他品貌绝丽却从不学那些名士附庸风雅,家财万贯也不似那些酷吏左右逢迎好攀高枝。
王宛宛似乎,什么都无所谓。
不趋炎附势,不好高骛远,其人无高洁品性,也非十恶不赦之徒,不过贪一杯黄汤下肚,可酒,又有什么好呢?
伍青六想不明白。
他此时想起李横水,虽仍觉得遗憾伤心,可李横水非他良人,他也不傻,也是明白,只是想不透,为何能吹出那般绝美箫音之人,是李横水,不是王宛宛。
伍青六自制的那管洞箫已被王宛宛折断,如今也不知丢弃在何处,而说是以李横水之骨制成的白箫,伍青六也不敢要,就怕王宛宛因酒发狂当着他的面拿出那箫来。
也曾忍不住偷偷问王满关于李横水的生死,那王满却是一个字也不肯透露,转头还竟将此事告知少爷,又替这痴蠢的穷汉讨来一顿折腾,这才令他真的怕了,不敢再提及李横水一字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