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想不想

第四十三章想不想在山中一月半,早春的凛寒既退，竹林小院背后的山崖上芳草葳蕤，次第繁花绽,梦石昨日移栽了一株不知名的野花来,摆在商绒抄经的案前。

商绒喜欢它鲜亮的颜色，但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瞧瞧，在镜前打了个哈欠的功夫，小花盆里的那朵花就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插在了她的鬓边。

商绒盯着花盆里光秃秃的茎叶，生了好一会儿的闷气。

“既然好看,我摘给你又有何不对？”可他一点儿也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那样一双剔透纯澈的眸子里满是迷茫。

“我喜欢它,便想日日在案前瞧见它,”商绒到底还是没忍住同他说话，“你这样摘下来，它很快就会枯萎的。”

然而少年看向她的神情却很古怪,商绒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她也一向看不懂他的心事,最终,她只听他平淡地“哦”了一声。

但今晨醒来,她发现床榻旁,铜镜前,书案上,甚至在窗棂上都摆满了沾着露珠的各色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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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溼潤的乌发更衬他肌肤白皙，他满腹无人知的心事便如那道被风一吹就泛起波纹涟漪的帘子摇摇曳曳。

他点燃了风炉中的木炭。

商绒冷不丁地听见这样一道声音,握笔的手一动,她回过神正见笔尖积蓄的一滴浓墨晕湿了宣纸,遮盖了两字。

她忽然唤。

“没有。”

“我最喜欢它，”

不知一场又一场的春雨究竟承载了普通百姓多少的期望。

他的声音裹在夜雨里，却比夜雨要动听。

蜀青城已去了许多趟，山中有好玩儿的地方他也都带她去过一遍。

“后来，他便带着我回了汀州白玉紫昌观，我在观中长大，”梦石说着，便不由想起年少时曾在观中的那段岁月，他不由喟叹道，“因有师父庇佑，我在观中，也算过了一段极为轻松美好的日子，只是后来，我下山游历结识了杳杳的母亲，还俗后，我便再没回过白玉紫昌观。”

他竟一点儿也听不得她口中的“喜欢”二字。

“自你头一回瞧见我这一颈子的红疹时，你便是欲言又止的。”梦石一笑，在一旁的风炉中添了炭来煮茶。

商绒捏着小纸球，说。

“村中有几个莽夫打架,就在学堂外边儿不远，我趁着有些闲工夫便过去瞧热闹，哪知他们打起来蛮力忒大，我本是要劝架，却被他们一撞便撞到水塘里去了……”梦石提起来这事便有些尴尬，“后来小学堂的老秀才拿了他的衣裳给我换，但你也知道我这毛病，没一会儿红疹起来就痒得很，索性回来再换一件。”

她说了谎话，此时忐忑到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商绒却起身，追着他到他的床前去。

商绒一怔。

“不知。”

商绒看他的脸，也看不出什么。

少年对她全然不设防，被她手上不算大的力道带着往前两步，他才低垂眼帘去看她勾住他玉带的手指。

少年的手指不自禁地紧捏起榻上锦被的边缘，他几乎无法冷静地被她这样的目光凝视，他移开的目光又落在那盆淡蓝色的山花。

窗棂上，是一簇又一簇的山花烂漫。

“簌簌？”

“我……”商绒听到他这样说，她的眼睛半垂下去，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闷闷的，隔了好一会儿，她捏着裙袂，说，“《青霓书》我记得不如《太清集》熟，若你不急要，我……也许会慢一些。”

梦石进院便见商绒提笔在桌前发呆。

折竹的眸子亮了亮，他快步上阶，在廊上隔着一扇窗与她相对，雨水滴答淅沥，他的嗓音泠然悦耳：“你等我啊？”

多亏了折竹，梦石才不至于将那一件云锦料子的里衣穿了又穿。

商绒搁下笔，目光垂落于纸上小小的一团污墨，她想了想，还是将宣纸揉皱成一颗小纸球。

“如此说来，的确不能操之过急。”

再听偏房的门响，她抬起头，看梦石换了身衣裳出来。

她说着，蹲下`身，裙袂垂落于地面，她的手轻轻触碰其中一颗还未开的花苞。

折竹颔首，满耳夜雨淋漓，他的眼睛微微弯起，视线落在窗边那一盆蓝色的山花：“你不喜欢它？”

“你有没有受伤？”迎面是溼潤的水气与他身上浓烈的血腥气，可他站得有些远，她只好伸手勾住他腰间的蹀躞带好让他近些。

折竹的一只手始终挡在襟前，快步穿过竹林走入院中，他一抬头，便见木阶上一道窗开，檐下的灯笼里火光摇晃，照着那临窗而坐的姑娘一张白皙的脸。

从前商绒不知碗中的稻米是如何来的，不知画上的牧童坐在牛背上归家时究竟吹的是什么曲子，不知农田之于农夫究竟有多重要。

“是。”

一个月半，她才堪堪默完一卷《太清集》。

“簌簌可知什么是棺材子？”

又是一颗颗从他发尾坠落的水珠砸在她的手背，商绒的眼睛眨动一下，她胸腔里的那颗心不受控地疾跳起来。

“我有些好奇您的事，”

商绒一边吃糖糕，一边在案前默道经，却始终有些心不在焉，折竹再回来时，她纸上也没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