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倾斜的天平◇
31倾斜的天平◇
老太太一直在袁家住到儿媳生日。
袁太太这个生日不是整数,加之今年有长辈在,怕老太太觉得吵甚至都不打算办,但老太太却捧着茶盅讲:“我等这么久,就是想给你庆个生。”袁太太感动感激之下立马操办起来,不过同往年发出去的请柬只少不多,只请了经常来往的亲戚、亲近的朋友,热闹热闹是个意思。
但她生日那天,几乎所有跟袁家沾亲带故的人都来了。
客人数量远超预期,停车场都不够用,整个袁家都忙的人仰马翻。
连袁睿思、陈茉都被刘叔从学校接回来,一个在前面跟着袁太太招呼客人,一个留在后面陪老太太。
陈茉听说来的人里面甚至有袁先生的异母兄弟,他们带着妻女提着礼物,客气的跟袁太太寒暄几句,进门说是:“看看老太太。”
离着三步远,小孩儿就跟炮弹一样冲到老太太身边,要么抱着她的膝盖,要么抓住她的手,甜甜的喊“奶奶!”,撒娇亲热,逗得老太太脸上带笑,要是不知情的还真以为这是天伦之乐的现实画卷。
一整天,袁家都在上演豪门恩义大戏,私生子们感激老太太跟袁先生给他们机会、重用他们:“一笔写不出两个袁字,血缘兄弟互为臂膀。”
老太太端坐主位,还是穿着那身道观发下来的不合身的棉服,眼皮因为衰老耷拉下来,只能眯着眼看人,听见他们如此卖力的吹捧,也笑着说:“都是好孩子。”说完让王姨给小孩子抓糖,还让袁先生带大人落座,“都是你爸爸给你留下来的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好似当年在袁老先生病床前上演过的大龙凤根本不存在一样,媒体用大块版面报道的豪门撕逼都是胡乱臆测,他们一家好着呢。
袁先生低头应是,客气疏离的带人走远。
陈茉在旁边莫名感觉他很不开心,甚至连眼角舒展的细纹都带着一股愤怒的意味,可老太太就跟毫无察觉一样,袖手、眯眼、打盹,只有等下一波人过来,才恢复精神气儿跟人讲两句,临近中午前面开场,她带着陈茉去了小厨房,吃鱼、吃粉,吃鱼肉前还说:“今天跟三清请个假,来日再补上。”言辞十分诙谐。
王姨一直陪在身边,——这真的很奇怪,前面忙乱成那个样子,她这个女管家却守在老太太身边当影子,什么也不做,就算袁太太巴结自己婆婆也不是这么个巴结法,只要人在跟前站站是个意思就行了,哪儿用得着陪全程呢。
王姨闻言应景的笑,说老太太身体硬朗,儿子都孝顺,现在孙子也长成了:“博远今年夏天就能进公司帮忙了,您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老太太但笑不语,只招呼陈茉:“吃啊,多吃点,小圆脸有福气。”
陈茉看不懂,也不多问,低头夹菜,老太太指什么她吃什么,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暂住,暂住的时候学个皮毛,狐假虎威震慑乔海荣这个继父已经足够了,袁家的事,她不管不问才是最大的礼数。
这一忙就忙到晚上八九点,老太太身体早就撑不住,一结束就让人扶着进屋躺下了,袁先生说是公司有事让于叔开车载走了,袁太太坐在沙发上让王姨揉头垂肩,陈茉跟她道晚安,踏上楼梯刚走了一半,就听见她的笑声。
畅快、肆意,好似守得云开见月明。
袁太太说:“你不知道他今天脸上多难看!我真是……真是痛快啊……”
王姨则低声在袁太太耳边说着什么,陈茉听着好像是恭喜袁太太熬出头的意思,“老太太是站在您这边的,有她在,您也可以放心了。”
什么跟什么。
陈茉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袁博远那个相亲对象,老太太提过的沈家小姑娘,沈曦三五不时来袁家走动,她才依稀仿佛回过味儿来。
为什么无缘无故就要给天平一端不断加码呢?
老太太、沈曦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在给袁太太撑腰。
——只有在天平失衡的时候。
袁先生有情况啊。
沈曦比袁博远还大一岁,毕业于英国名校,ins上都是跟各路名媛的合影,日常晒晒新入手的奢侈品,去哪个海滩度假,是个典型的享乐派,要不然也不会学业结束还待在国外了。
跟袁博远貌似相亲成功后,过完年也没出国,今天提着自己做的樱桃派请袁太太尝尝,明天做个巧克力给袁睿思、陈茉,让他们送人,说是:“可可加多了,发苦,你们不喜欢就送出去。”
相处时间长了,陈茉自然能看出沈曦每天打卡应付的意思,她对袁博远的心还没对袁家养的那两条边牧多。
前者她从没提过,每次袁太太愧疚的讲:“等博远毕业,你们也不用两地分开了。”沈曦都说,没有的事,阿姨我真的不委屈,您别多想。袁太太觉得准儿媳体贴,却不知道沈曦每次在她讲袁博远趣事时总玩着手指,意兴阑珊。
后者,沈曦热情的不得了,从自制狗狗磨牙棒到高端狗用护具,几乎都被她包圆了,边牧娜娜不喜欢lv的狗绳,她立马就换个新的,还握着娜娜的爪子说:“都是我没考虑到,没想到你不喜欢,真是委屈我们乖乖了。”
陈茉觉得很有意思,沈曦十次里有八次都能忘了袁太太不喜欢吃樱桃,但狗穿上小脚套不适应,她却能记着让店员把东西都带来让它挑。
上不上心,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原来这么明显啊,陈茉想。
所以袁太太找上门聊袁睿思,她也没太惊讶。
陈茉很难说清楚自己在听到袁太太那句“小茉,我们聊聊吧”,心里在想什么。
那是一团早就纠结错杂在一起的毛球,她奋力理了半天,惶恐、难过、难堪之余,竟然还意外松了一口气,有种“啊,这一天终于来了”的解脱。
接连失去陈父、张淑华之后,她其实很难拒绝他的,有人帮忙下刀,大概也是好事一桩。
袁太太说是聊袁睿思,但一小时里有五十九分钟都是在讲大儿子袁博远,从他出生时喝不惯母乳要某个固定牌子的奶粉,那个做奶粉的厂家还是心大能力小的货色,什么都想沾一手,什么优质进口奶酪、黄金牧场牛奶的招牌全线铺开,走高端路线差点把自己玩破产,一度连奶粉线都要抵出去还债。
奶粉一停产,袁博远不就没得吃了,那怎么办呢?
袁太太:“你叔叔把它买下来了,睿思小时候也吃过这个。”
然后又说袁博远初中时跟袁先生闹别扭,不肯离开家去国外念私校,袁先生强硬把人送过去,他就给老太太打电话,让太婆再把自己送回来,“他气性大,一直记着仇,到了中学也不愿意去国际学校,反而自己拿成绩单联系老师去了六中。”
丁曼青就在六中。
丁曼青父亲在袁太太口中不是什么好货色,早些年靠从香港走私起家,严打前后才开了公司上岸,不过因为经营不善,拖欠员工薪资,闹到有人跳楼,他还去牢里蹲过一段,后来玩p2p又进局子配合调查。
袁太太嫌恶道:“他的钱脏得很,一家人躺在穷人的脂膏里享受,迟早会遭报应的!”
所以袁太太说自己对他们这一对一直都不看好,高中就谈恋爱的能有什么好前途?如果说歹竹出好笋,丁曼青能不知道丁父靠着她攀上袁先生这条线,拿她跟袁博远的感情挣钱?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反抗?
陈茉想起那天看见的丁曼青的眼泪,觉得她也没袁太太说的这么差劲,“她还小啊。”
科学的讲,人到二十多岁大脑才能发育成熟,丁曼青知道这些事的时候有十八岁吗?即使成年了,只要她从丁父那里要钱花,她就不可能摆脱丁父带给她的影响,就连陈茉自己也是因为钱被袁先生管着,才能跟张淑华呛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