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只见尘芥摊开的书册上,几行古老的文字记载着:
【大蛇,名繇,相貌丑陋,贪婪残暴,其所歍所尼,即为源泽,不辛乃苦,百兽莫能处。其涎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月神明湫驯为神兽,镇于婆娑山青铜牢。】
酒神摊开手:“你看!你看!我就说肯定是月神在搞鬼吧!被神明镇压的凶兽,除了她本人还有谁能放走?”
尘芥道:“明湫已死,她能搞什么鬼?”
酒神指着天愤愤道:“可是青铜树活了!谁不知道青铜树和她月神的关系?树活了,她还能死着?”
梅宁瞧她那阵仗,简直义愤填膺、慷慨激昂。
他心想,要是颜新在这跟她激烈辩论一番,那场面才真真是精彩,因为颜新很厉害,管他黑的白的对的错的,反正她一定能赢。
不过很遗憾,此刻现场只有两坨词汇量感人的棉花。让他感到……
人间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有了——让他感到一种太监逛青楼的无力感。
他平平淡淡道:“青铜牢虽牢固,可如果仙家大能使用绝对外力直接破坏掉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酒神道:“那青铜树怎么说?”
尘芥想起什么,问梅宁:“蘩之前给你的月神令可还在?月神令能感知明湫的存在。”
梅宁为难道:“我送给颜新了。不过……它似乎……”
他想起月神令一到颜新的手上就解不开的事,心里隐约想到,难道颜新真的和月神有什么牵连吗?
尘芥见他不想多说,也不强迫,只是起身:“我去一趟婆娑山青铜牢,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梅宁道:“我去吧。你留下来照顾蘩。”
尘芥一顿,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梅宁,说:“梅宁。你都站不稳了。”
梅宁说:“无妨。”
酒神站出来:“我跟梅宁一起去。大长老,你就留在永春原,当个情报中转站吧。”
尘芥:“……”
临走前她忽然又转身:“还有一件事。大长老,之前我们用颜新的血恢复了些许法力,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法力也渐渐削弱,看来不是长久之计。”
说着,她看了一眼梅宁。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们不得不……”
梅宁打断道:“有我在。我会解决这些事情的。就算最后只有我——”
酒神沉默。
她没再说什么,和梅宁一道火速赶往婆娑山。
此时山脚附近土地比梅宁上次来还要惨不忍睹,之前的那些大洞都塌陷为沼泽,大蛇流出的粘液汇聚成河,发出浓重的腥臭刺鼻的气味。
酒神艰难地站在沼泽边缘幸存的一小块土地,红色衣裙一碰到沼泽中的苦水,立马被腐蚀消弭了。
她顿时心如刀割:“我的绡云纱!全天下统共才三匹!”
我们的酒神大人本名为商九天,打娘胎里就没吃过一滴苦,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最上成。
三十岁时,好心给闹瘟疫的村子运送物资,不慎染疫而亡。
家人朋友为她大哭,感叹她一生行善积德,竟然红颜薄命!灵堂上,一个个哭得是肝肠寸断!
然而我们酒神大人本人呢,睁开眼,到了阎王殿,睡在雕金镶玉的软榻,面前的阎王爷满脸堆笑:“恭喜商大人!您升天当神仙啦!”
那时候天上神仙还少,于是乎,我们酒神大人一入天宫,尚未学习,便身居清要。
琐事一了,当即跳下凡间,正巧滚进自己那掀开的棺材。
她一袭红衣,在棺材里跟自己的尸体面对面,赶紧爬起来,捋一捋两缕头发,扯一扯衣领,眼睛咕噜噜一转,从棺材里爬出来,撑着棺材边缘把脑袋往灵堂一探,嘿嘿一笑:“爹,娘,我活了!”
不仅活了,还活得最久。亲手给她父母儿孙养老送终,每一个人临死前都依依惜别道:“等我投完胎,你一定要再来找我重聚的!”
等送到重孙女的时候,她已经记了字典那么厚的名字,要去找人家团聚了。
她思来想去,觉得这事不能这么个办法,真的一个个去赴约,往后子子孙孙无穷尽也,那岂不是这辈子全被套牢了?
她当即决定不能这样下去了,于是当晚回家,特意在院中打坐,等到家中人都回来,她悄悄捏诀,顿时腾空而起,风吹云卷,电闪雷鸣,一瞬白发乱飞。
她故作沧桑道:“今我有所感,顿悟大道,受天召,飞升为仙,与汝永别。”
随即“咻”的一声,闪上了南天门,自此不管家中事。
起先还会照着本子上的记录,挨着去找约定过见面的亲人朋友,后来一想,反正孟婆汤一喝一了百了,谁知道她到底去没去?
要知道自从她飞升以来,宗族庞大,最远的旁支都来沾关系,更别说她朋友遍天下,哪里见得过来?
于是她特意跟孟婆达成约定:她每月给孟婆带些天宫的仙露,孟婆呢,遇到她的亲朋好友,就多给一碗孟婆汤,以防意外想起和她的约定——
毕竟与神之约牢固不破,可持续三生,来世某一日忽然记起也是人间常有的事,但是两碗孟婆汤下去,那就没有后顾之忧啦。
总之我们酒神大人一生顺风顺水,被天宫众神推着去梅宁神殿找颜新是平生第一件违心事,一直憾憾至今。
现在衣角被大蛇粘液腐坏,又是一桩伤心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