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别再让藏羚羊哭泣(9)
第51章别再让藏羚羊哭泣(9)
扎西顿珠从杨钦手里接过医疗包,打开取了些消炎药和创伤药,余下的递给其他受伤的人。他按住才嘎次仁的左腿,用尖刀挑开了弹孔外的皮肉,还好,子弹没射穿动脉血管。扎西顿珠用刀尖挑了一会儿,没挑出来,直接伸出一根手指头,插进弹孔里,把子弹头抠了出来,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痛,才嘎次仁咬着牙哆嗦着,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我猜,这可能是才嘎次仁第一次这样受伤吧?不知道他以后的行事作风会不会因此而改变。
阿迪的左小腿上也中了一枪,是被流弹击中的,他看着那个长着大胡子的人用手指头插进弹孔里抠子弹,竟然面不改色,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看。看样子,他不是个普通的黑市商人,普通的商人都怕死,哪儿有像他这样见死不惧的。
我撩起他的裤腿,看他的伤,发现他厚棉裤里面套着的是一件军裤,他脚上穿的是军靴,看样子,他应该曾经是名军人。我知道他听得懂汉语,就直接问他:“你,当过兵?”
阿迪不理我,装哑巴,看也不看我们一眼,瘸着腿去跟志愿者们要创伤药和纱布。他看上去对这一行很老练。因为医疗用品少得可怜,志愿者们不肯给他,他就直接抢,抢到了转身就跑,受伤的志愿者们忙着抢救重伤人员,也没有工夫来追他。
阿迪抢到了一小瓶创伤药和一卷纱布,他没有刀,就直接去拿扎西顿珠的刀。对藏族同胞来说,被人抢去佩刀,那是一个极大的侮辱。扎西顿珠反手一把揪住了阿迪的衣服,按住阿迪就要给他一顿暴打。我怕扎西顿珠打失了手,会把阿迪打死,就上前阻止,这时竟发现从阿迪衣服里面露出一截军装的领子。
三十六、遭阿迪枪队追击
出于对周青的感激,才嘎次仁叫开了扎西顿珠。我扒下阿迪的外套,发现里面竟是一件尼泊尔陆军制式军服,这一发现着实令我吃惊不小,我不相信一位军官竟会参与到藏羚羊绒的非法买卖中。
阿迪忽然看了我两眼,摆出一副很和气的面孔,和我套近乎:“你,中国军人?”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了指他身上的军装,问他:“你是名军人,为什么干这一行?”
阿迪哈哈一笑,狡猾地看了我一眼,凑到我耳边,说:“秘密!”
说了等于没说,想起可可西里遍地藏羚羊的白骨和残尸,我恨不得给阿迪一个耳刮子,但我最后还是忍住了,问他:“叫什么名字?”
“迪南德拉,大家都叫我阿迪。”阿迪这次没有隐瞒,他一边回答,一边问我要刀子。我把裤腿上的尖刀拔下来递给他,他接过去,双手合十答谢,然后就用刀尖挑开弹孔外的皮肉,把里面的弹头挑出来,最后上药,裹纱布。他手法很是熟练。
我把刀子上的血擦干净,插回靴中,问阿迪:“知不知道这是犯法?”
阿迪哈哈一笑,神情古怪地反问我:“知道又怎么样?那只是你们中国的法律!”
听到这句话,何涛气愤地冲过来,揪住阿迪的衣领子,照着他脸上“啪啪”就是两个耳光,阿迪瘦瘦的脸颊上立即浮上两个涨红的巴掌印。
突然,有人大喊起来:“不好了,那些人追上来了!”
阿迪被抓,他手下的枪手们当然不乐意,逼着牛头和丹巴一起来营救阿迪。盗猎者和尼泊尔的枪手重新组成了一个枪队,尾随着一路撤退的志愿者,追到了“暴风”和“藏羚羊”在山脚下临时驻扎的营地。说是营地,其实就只有几辆吉普。
因为志愿者伤员过多,人手不足,火力相对薄弱,所以在交战中,吃亏不小。我们只得继续后退,盗猎者却一路穷追不舍。在才嘎次仁的队伍中,一些重伤员因行走不便,被落下,我们又来不及回去营救,他们便被尼泊尔枪手抓住照着脑袋上就是一枪。才嘎次仁的冲动和野蛮作风在此时得到了惩罚,但代为受过的却是那些不应该死的志愿者,我不由得为“藏羚羊”队的前途感到可悲。
“不行,照这样退下去,咱们迟早会被追上,车子油已经不多了,这么多伤员,咱们走不了,如果上山,或许还可以据险制胜。”周青说。她一边咳嗽,一边搀扶着一个伤员往前走。因为伤员拖累了进行速度,才嘎次仁也不得不同意周青的提议,一行人且战且退,借着两侧山势的掩护,往山上退。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旦上了山,我们就有可能被彻底地困在山上,断水还可以吃雪块,断粮怎么办?而且山上气候寒冷,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冻死,我本来想阻止这样做,但队伍已经开始往山上退。
但就眼前的情况来看,我们也只有往山上退才能暂时阻住对方枪手的进攻,然后再寻找脱身的机会。我想起与先巴父子一起攀登天子峰时的情景,都还仿佛历历在目,于是心中燃起了一丝侥幸的希望,就揪着阿迪往山上退。(注:我与先巴父子的故事请参见本人拙著《藏獒笔记》。)
因为山势险要,可以行走的山道又较窄,山上布满积雪,以高制低,据险制胜。牛头和丹巴也知道眼前形势对自己不利,便暂时停止了进攻,同时极力劝说阿迪的手下向后退,他们只是要救回阿迪,拿到自己应得的钱,并不想搭上自己的命。
牛头和丹巴一伙人就在我们曾经的驻扎地建起了临时帐篷,守在山脚下。阿迪的枪手们在山脚下用山石搭起了几个掩体,安排枪手执岗,二十四小时监视着山上的动静,只要一有人从山道上冒头,立即就是一枪。
我们被逼进了小半腰里两山间的一个峡谷,后面也是山,峰峦险峻,没有退路,绝不可能翻山而过,我们只有往前或是下山。在峡谷里,气候寒冷,我们又没有足够的医疗物资,有两个重伤的志愿者死去,其余人也是冻得打哆嗦,抱成了一团。
这个时候,何涛实在忍不住了,开始埋怨起才嘎次仁来。他不停地和周青说,如果不是才嘎次仁,“暴风”也不会走到这一步。说着说着,他脸上的神情又是气愤又是无奈,还有一些绝望。周青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她没有接何涛的话,只是不停地咳,瘦弱的肩膀在冷得刺骨的空气中颤抖着。我有点儿担心她的身体,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坚持到下山的时候。
杨钦在帮志愿者处理伤势,我和马帅还有刀疤隐伏在峡谷前山道两侧的山石后面,依据险要地势,守护着整个山谷。中午已经过去,眼看着到了下午,很快地,天色就要擦黑,没有棉被也没有火堆,许多人只能抱成一团取暖。在上山的途中,我们被迫丢弃了车子,许多食物和资源还留在车上,山上出现了危机,我们断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