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藏羚羊的泪水(13)
第27章藏羚羊的泪水(13)
被打死的枪手的尸体还躺在地上,但那个狙击手的尸体已经被带走,可能那两个狙击手不想让他们的同伴死在异乡的土地上。远处的枪声似乎还没有停歇,一大群秃鹰就争先恐后地飞了过来,它们是追着枪声赶过来的,正赶上一顿新鲜大餐;几只乌鸦也抢着赶过来凑热闹。要不了多久,还会陆续有野兽闻讯而至,这些藏羚羊的尸体将会被野生食肉动物们啃得稀巴烂,东一条,西一块。
“看啊!那里还有只小羊!”许小乐指着湖畔边喊了起来。在一大块盐花后面,一只刚出生的小藏羚羊正跪在地上,可怜地打着哆嗦,它又饥饿又恐惧,心惊胆战地慢慢挪出来,寻找它的妈妈,但是所有的藏羚羊都已被剥去皮子,露在外面的只有鲜红的肉和一颗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小藏羚羊终于找到了它的妈妈,但是它的妈妈却再也不能疼爱地去舔一舔孩子额前的毛发。饥饿难耐的小藏羚羊跪在它妈妈的身边,吮吸着被剥去了皮的鲜红的乳头,唇边沾满了它妈妈身上的鲜血。我惊呆了,眼眶一热,忍不住流下了悲伤的眼泪。这场景是多么令人震惊!我们无不为之感到震撼!
几只秃鹰从半空中俯冲下来,围在小羊身边,争抢着啄着它的身体,用尖利的爪子撕扯着小羊柔嫩的皮肤,它们要品尝最鲜美的嫩肉。我们看得心痛,许小乐端起枪,瞄准了秃鹰,我急忙按低了他的枪管,说:“别开枪,现在可可西里鼠害泛滥,鹰都少得可怜,你还打?过去看看!”
我瘸着腿走过去,挥舞着手里的枪,赶走了秃鹰。那只小藏羚羊刚出生没多久,腿还有点儿软,它心惊胆战地躲回到湖畔边上,用一种无比恐惧又可怜的眼神看着我们,看得我们三个大男人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许小乐说:“真可怜,你说这些人干得都叫啥事儿?你们听说过吗?据说世界上野生梅花鹿的八个亚种已经灭绝了三个,咱们中国境内的野生梅花鹿已经不足一千只。全世界数不清的枪口对着这些动物们,你说这些动物能不绝种吗?人啊,等到把周围的动物都杀光了,最后自己就灭绝了!”我们正在商量怎么处理这只劫后余生的小藏羚羊,突然听到后面又传来了车队的声音,三个人立即抱起枪,朝着车声传来的方向瞄准,同时立即寻找可以隐蔽的地方。
车队慢慢地从山坡后开过来,不是盗猎者的车,原来是才嘎次仁的车队。我们三个松了口气,放低了手中的枪,这才发现才嘎次仁的几辆吉普车满身都是弹孔,有一辆车的油箱好像还有点儿漏油,可能是路上就已经快漏光了,油箱滴滴答答的,车子被拴在另一辆吉普车的后面拖着往回开。
不知道才嘎次仁的“藏羚羊”队追出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队员们看起来个个都精神不大好,才嘎次仁的脸就更是阴沉得难看。更令我吃惊的是,就连神枪手扎西顿珠的大衣上都有两个弹孔,他的左手背上还残留着没有擦拭干净的血迹,阴沉的脸上看不到半点儿笑意,仿佛我们也成了他的敌人。
我一拐一拐地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问:“追上了没?”
才嘎次仁盯着我的伤腿看了一会儿,说:“跑了,半路上又上来一队接皮子的,他们人手太多,咱们打不过。扎西顿珠打死了那两个狙击手,可来接皮子的那一队里,有一个更厉害的,咱们实在没办法,就撤了。”
我一听这话,急忙问:“有没有派人跟踪?说不定能查到他们的老巢!”
才嘎次仁冲我一瞪眼,问:“咋跟踪?这荒原上一眼望过去,可以看几十里远!”他瞪了我一会儿,跳下车,看了看那些被剥了皮的藏羚羊,回过头朝着他的一帮手下说,“这些尸体再放个几天,被中午头的太阳一晒,顺风可以臭十几里,你们几个过来,把这羊子堆一堆,浇点儿汽油,烧了。”
因为受到周青的影响,也是出于保护生态环境的需要,我建议他,说:“这样不太好吧?污染环境。”
才嘎次仁又冲我一瞪眼,可能他年龄比我大得多,看我这个年轻人就横竖不顺眼,他不高兴地反问:“堆在这里就不污染?留着发臭?”
几个人放下手里的枪,走过来,把藏羚羊的尸体搬放到一起,有人就去提了两桶汽油过来,均匀地浇在那些肉红的尸体上,接着点着了火。一股呛鼻的浓烟腾空而起,飘到半空中缭绕着,肉被烧得焦烂,闻起来更让人恶心,连着湖畔边上那些稀疏的草甸也被烧得焦黑。
其实,藏羚羊的尸体就算是腐烂了,还可以给稀疏的植被补给一点儿营养,而且荒原上的鹰也有了些可吃的东西,鹰繁殖多一些,草原上的鼠害可能就会少一点儿,植被就又多一些可以喘息的空间。而用汽油烧掉尸体,不光污染了空气,还断了鹰的食物来源,鼠的天敌少了,繁殖自然加快,甚至成倍增长,本来生命力就很脆弱的植被又被烧得枯死了一片,一两年内都长不起来,以后再来太阳湖畔产崽的藏羚羊吃啥?生下来的小藏羚羊又吃啥?
但才嘎次仁的脸阴沉得不容我们解释,他在可可西里生活了几十年,有他的一套做法和理论,根本不屑于和我们这些外来者为伍,也不肯接受我们的任何意见,我们只能看着焦黑的浓烟一股股地往半空里冒。
许小乐把那只小藏羚羊抱在怀里,走过来,说:“跟他们讲不清,咱们走。”
小藏羚羊一般出生几分钟后就可以勉强站起来,虽然腿有点儿软,但十多分钟之后就可以加入母亲的队伍快速地奔跑。现在这只大难不死的小藏羚羊在许小乐的怀里正拼命地挣扎,它惊恐地看着所有的人,声嘶力竭地呼叫着,想要挣脱许小乐的怀抱。
“藏羚羊”队的志愿者们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我们看,像是在看一出笑话。忽然,扎西顿珠走了过来,看了看许小乐怀里的小藏羚羊,说:“这羊子有残疾,养不活的。”
“什么?残疾?”我们都有点儿吃惊,仔细看许小乐怀里的羊。
扎西顿珠说得没错,可能母藏羚羊在生产的时候受到了惊吓,它只顾着逃命,大概小藏羚羊出生的时候被狠狠地摔了一跤,然后又撞上了什么硬物,这只小藏羚羊的嘴巴有点儿变形,一只眼睛充血,看样子将来有可能会瞎掉,而且它的两条后腿很软,呈八字形向两边撇开,无法顺利地行走。
扎西顿珠又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说:“没奶,养不活的。”
我想起在多吉大叔家时,多吉大叔救下的那只小狼崽,我记得大叔当时说了一句话:“天作孽,人总不能绝情吧?”我又看了看许小乐怀里的小藏羚羊,它正可怜绝望地哀叫着,我的心里一痛,说:“总得试试!”(注:我与多吉大叔的故事请参见本人拙著《藏獒笔记》。)我回过头,又看了扎西顿珠一眼,故意反问他,“受伤了?谁打的?”我觉得能和扎西顿珠较劲的人,一定不是个平常的人物。
扎西顿珠大概也知道我因为心里不平而故意给他难看,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摇摇头,说:“他没打伤我,但我也没打着他,下次遇上他,你也得小心点儿,那家伙很厉害,左脸上有一条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