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好白菜被猪拱了

秋风卷着银杏叶，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簌簌作响。

柳泉先生怔立在原地，眼眸中满是匪夷所思。

苏原方才那番话如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震得他五十年的治学根基都在微微发颤。

他望着眼前这个不过七岁的孩童，那张稚嫩的脸庞上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通透与锐利，尤其是一句破心中贼难，仿佛一柄初出鞘的利剑，劈开了他固守半生的迷雾。

此时此刻，这位大魏名儒全然没了往日大儒的从容与淡定。

忽然，柳泉先生往后连退三步，仔细理了理衣襟，而后对着苏原，深深一揖到地。

“今日闻君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如梦初醒，方知五十年来，自己心中最大的贼，正是这执古绳今、刻舟求剑之念，实在是可笑至极。”

他直起身时，眼底的震惊尚未褪去，反倒多了几分自嘲的笑意。

“老夫读了一辈子书，在稷下书院与天下名儒辩经数百场，自忖也算窥得儒学门径，却不想今日竟败在一个七岁孩童手里，但我输得心服口服。”

苏原被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和话语也惊得了。

要是被人知道你朝我行礼，天下读书人还不炸了。

他急忙摆手道：“老先生折煞小子了。”

柳泉先生脸上却露出一抹笑意，缓缓道：“前几日江连那小子去书院见我，唾沫横飞说你对思无邪、明明德的见解离经叛道，对你口诛笔伐，老夫反倒来了兴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孩童，敢质疑朱子注解。”

“如今看来，江连那小子见识太浅。你这哪里是离经叛道，分明是返本开新。”

他眼中对苏原的欣赏几乎要溢出来。

“老夫要把今日你我的对话记下来，传扬出去，让那些所谓的大儒们都好好听听，什么才是真正对经学的领悟，什么才是儒家之光，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山东出了一位儒学天才。”

苏原却连忙摇头，“千万别，老先生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往后的日子鸡犬不宁。”

柳泉先生挑眉，捻着胡须笑眯眯地问：“天下读书人求名若渴，多少人寒窗十年就为博一个才名，你为何却避之不及？”

苏原一本正经，语气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等天下人都知道我了，还不得有无数腐儒蜂拥而至来找我辩论？今天说我亵渎圣人，明天说我扰乱学风，我哪还有功夫读书备考科举？”

他可不想还没踏上科举之路，就被这些虚名带来的麻烦给毁了前程。

低调，低调。

柳泉先生闻言一怔，随即抚掌大笑：“你倒坦诚。罢了，这层顾虑，倒也有几分道理。”

今日，苏原给他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

“老夫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你这般通透的。不过，你如此才华，若不展示出来，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踱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眼中满怀期待。

“既然你不愿被人打扰，那你来我们稷下书院讲课如何？书院里都是潜心治学之辈，不会揪着细枝末节与你纠缠。”

苏原头摇得像拨浪鼓，哭笑不得，“我一个小屁孩去讲课？先生和士子们怕是要把我当成哗众取宠的顽童，笑得门牙都掉了。”

柳泉先生却不以为然，语气坚定说道：“莫要妄自菲薄，以你的见解，别说稷下书院，便是放眼天下，资质能超过你的儒生也寥寥无几，你有资格为他们传道授业解惑。”

苏原苦着脸，“老先生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我现在只想好好跟着先生读书，早日参加科举，考个功名，护着我娘和杨家众人。这些虚名，于我无用。”

他才不会被柳泉先生几句漂亮话就迷失了自我。

一个七岁孩子去书院讲课，结果只有一个，会被喷死。

更何况，他要走仕途。

见苏原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柳泉先生非但不恼，反倒觉得这孩子愈发有趣。

想他管延，身为稷下书院院长，名动天下，多少达官显贵、文坛领袖想与他说上几句话都难如登天，可眼前这孩童，竟把他的邀请当成了麻烦，拒绝得干脆利落。

这般心性，这般底气，此子日后必成大器，定能扛起儒家复兴的大旗。

此刻，若是能收入门下……唉，可惜，人家早名徒有主了。

柳泉先生瞥向一旁的李敬程，眼神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恶意，还有几分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惋惜。

这姓李的倒是好福气，竟捡了这么个好苗子。

可恶，可恶啊！

李敬程被他瞪得莫名其妙，挠了挠头，心想自己没得罪这位文坛泰斗啊，怎么这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他连忙打圆场，拱手道：“先生远道而来，不如留下用些便饭？”

柳泉先生态度冷漠，冷冷吐出三个字：“没胃口。”

李敬程的笑容僵在脸上，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这时，秋风卷着落叶飘过，更添了几分凝滞。

柳泉先生的注意力立马又回到苏原身上，蹲下身，与苏原平视，嘿嘿一笑。

“苏原，你且好好学。等李敬程这家伙教不了你的时候，来我稷下书院。书院藏书数十万卷，从先秦竹简到本朝孤本，你尽管翻阅，没人敢拦着你。”

苏原眼睛一亮，连忙躬身道谢：“多谢老先生厚爱。”

稷下书院的藏书，可是天下学子梦寐以求的宝库，他虽不想现在去，但若将来真有需要，大有裨益。

柳泉先生又忍不住多看了苏原几眼，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最后缓缓转身，恋恋不舍离去。

待那道身影消失在巷口，李敬程才转向苏原，感慨道：“柳泉先生可不是寻常人，稷下书院更是读书人向往的圣地。你若去了，能学到的东西，比在我这里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