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本心
第十五章：本心
1901年，李谨生下了她和明月千树的第一个孩子，令人遗憾的是，这个孩子还没满一岁就因为生病而不幸夭折了。
直到1903年，两人才有了他们实际意义上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后来的明月诚。
明月千树夫妇非常重视对孩子的教育，他们把他送到当时的一所非教会办学的学校，让他在那里学习先进的无神论思想与科学知识。
“宗教是那些当权者们创造出来的，用来麻痹平民百姓，让他们感受不到痛苦或是心甘情愿承受一切苦难的迷药，是落后的，错误的，早晚会被不断发展着的时代淘汰，我们的孩子可坚决不能学习那些落后的思想。”李谨如是认为。
她虽然从小在教会中长大，但她本质上并不相信神明的存在，况且，在这片自由的土地上，她已经不需要把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当作自己的精神寄托。
与此同时，明月千树夫妇还积极的给明月诚灌输真理主义思想，让他从小看着李昭旭和江衡等人的著作长大。
明月诚是一个相当勤奋好学的人，遇见一些他不明白的问题，他总会不厌其烦的向自己的父亲或母亲询问，寻求他们的帮助。
“妈妈，你总说这个社会需要伟大的人，那么，什么样的人才是真正伟大的呢？”
“真正伟大的人，他们从人民群众当中走来，最终又回到人民群众当中去，他们把人民的利益当做全部，愿意为了人民牺牲自己，像这样的人，他们就是真正伟大的。”
“那么，妈妈，你希望我将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不奢求你将来能够建功立业，成为那些光鲜亮丽的大人物，我只希望你能够坚守自己的初心，永远和人民群众站在一起，这就已经足够了。”
在一天天的言传身教中，明月诚逐渐拥有了高尚的思想觉悟，志向也变得越来越高远了。
直到有一天，已经上了初级中学的明月诚问了他的母亲这样一个问题。
“这个……李昭旭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会这么受欢迎？我们这边的历史老师竟然也知道他。”
“他是陵山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民领袖，也是……我的父亲。”不知为何，望着明月诚天真而又充满期盼的笑容，李谨竟感到有几分想哭，“他带领着陵山国的人民推翻了腐败的封建王朝，建立了一个真正由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他把人民放在心里，人民群众自然会欢迎他，爱戴他。”
“可是，既然您的父亲是陵山国的领袖，我们为什么不能留在那里生活呢？为什么一定要回到这边呢？
这边可一点也不好，我在上学的路上就碰到好几个传教的，他们说人是神创造出来的，还说我们这些相信进化论的人都是不可救药的异教徒，早晚要遭报应。
如果我们选择留在陵山国的话，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了。”
李谨沉吟片刻，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选择告诉自己的孩子那个万分残酷的真相。
她先前只是告诉明月诚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却从未告诉过他，和人民群众站在一起的代价是什么。
“陵山国确实是一个好地方，可惜啊，我们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明月诚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疑惑。
“先前你还小，我不敢把那些太残酷的东西告诉你，害怕你对这个社会彻底失望，只能把一些东西解释的过于理想化。
现在，你长大了，该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了。”
“所以，这个世界的真相，它到底是什么？”
“等你看了这些就明白了。”说着，李谨打开书柜最下层的抽屉，从中拿出一个严严实实的包裹，她小心翼翼地解开覆盖在包裹上的丝织物，将里面装着的东西无死角的展示给明月诚。
装在那个包裹里的，是一叠厚厚的手稿，是江衡当年在阁楼上写下的自传，纸张的边缘，都已经在时光的侵蚀下有了些许的泛黄。
“这是什么？”
“这是历史的悲剧，”李谨神色低沉，似乎又想到了那段清醒而又痛苦着的时光，“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已经不再被人民承认了。
在他们眼里，我的父亲功过相抵，我的母亲彻底沦为了历史的罪人”
“为什么？！”
望着明月诚震惊中又带着几丝愤慨的神情，李谨缓缓开口，将“风气整治运动”以及它的前因后果尽数告知了这个被自己予以厚望的孩子。
“先前我只是告诉你要去做一个正直的人，告诉你要永远和人民群众站在一起，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你心里装着人民群众，就很有可能被那些渴望着重拾特权的上层阶级所忌恨，他们会想尽一切方法去摆布你，威胁你，甚至让你背负上许多莫须有的罪名，而你却连为自己开脱的机会都没有。
我现在把真相告诉你，你还能坚持自己的初心吗？”
“我……我…”明月诚陷入了沉默，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骤然间认识到社会的残酷也许会让他先前好不容易建立的简单世界观彻底崩塌。
如果自己随波逐流，与那些危害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人和光同尘，自己当然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可是，那样的话，自己的理想又该放在什么位置呢？自己的良心真的能过得去吗？
如果选择做那个特立独行的人，拒绝与那些肮脏污浊的东西同流合污，毅然决然的反抗这个社会的黑暗和不公，那么自己大概率会遭到别有用心之人的迫害，被安排上一堆本来不存在的罪名，即便自己付出一切也无力改变什么，牺牲自己也换不来人民群众的感激--他们都被当权者们的谎言所洗脑了，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变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两种选择，两种人生，究竟哪一种是明月诚真正想要的呢？究竟哪一种，是他甘愿终其一生去践行的呢？
在经历了一阵剧烈的思想挣扎后，明月诚还是选择了后者。
“我……我当然会坚持自己的初心，我不能当懦夫，更不能跟那群坏人同流合污。”
“即便是被陷害，被误解，被批判，你也无怨无悔吗？”
“这是当然了，”明月诚斩钉截铁的回答，“如果所有人都因为害怕被陷害而在目睹着社会不公的时候当缩头乌龟，那么这个社会就永远别想进步了。
我一个人的力量也许算不了什么，但是如果我们有千千万万个人团结在一起，我们就什么都可以做的到，李昭旭先生当年就是那样想的，不是吗？
失败了？失败了又有什么关系？历史老师给我们讲了很多古代的杰出人物，他们很多人在自己所处的时代并没有得到认可，过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之后才被后人追认功绩，他们也许一辈子都没成功过，但他们的失败为后人的成功奠定了基础，这就是他们做出的最大贡献。
无论如何，我也要做一个对社会，对人民有贡献的人，我不在乎失败，也不害怕牺牲。”
“那就好，那就好，”李谨将明月诚紧紧的抱在怀中，流下了欣慰的眼泪。“你将来一定也会成为一代伟人的，你会比你的父母更有出息。”
在某种程度上，明月诚确实做到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明月千树是一个思想进步的人，他和其他世代经营的资产阶级不同，因为自己年轻时吃过苦，就不愿再像自己痛恨的人那样去剥削和压榨群众，而是对自己厂里的工人关怀备至、福利待遇也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