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寒温(中)
第四十九章:寒温(中)
那天之后,温真誉又恢复了原来的热情与活力,似乎已经完全从惆怅中释怀了。
至少,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不遗余力地永远支持自己,这让她觉得,自己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并且,她也找到了正确的发展方向,她想着,自己将来要成为像李昭旭和江衡那样真心为人民着想的好人,而不是连启平这种欺骗群众的野心家。
“如果还有这个机会的话,我一定会让陵山国的人民群众看到历史的真相,让该被推崇的人得到推崇,该被批判的人受到批判。”温真誉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似乎变得更沉重了,理想和信念却也变得更加坚定。
只是,在此后的某一天,高老师突然将静嘉玉瑾叫到了办公室,同她进行谈话。
“静嘉玉瑾,听说你和温真誉之间交情很深,甚至已经住在一起了,对吗”
“是的,高老师。”
“那么,她有带你一起回陵山国的打算吗”高老师的语气已显得有些严肃,还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担忧。
“这个……这个暂时还没有,老师,你问这个做什么?”静嘉玉瑾听了对方这一番莫名奇妙的询问,也不由感到几分紧张,她不明白,对方究竟为什么要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玉瑾,你听说过陵山国人有‘暖衾’的传统吗?”
静嘉玉瑾摇了摇头,她确实对那个陌生的词汇闻所未闻。
但她已经大致猜测出来,高老师所指的应该是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那段关系。
不过,她认为陵山国人有钱、玩得花,思想稍微开放一点也是无可厚非的,她并不会太在意,更何况,她向来都是一个“性格好”的人。
“玉瑾,这‘暖衾’是陵山国那边的一种陋习,我们这边早就提倡一夫一妻制了,他们却还以姬妾成群为荣。
并且,不单是男子,陵山国的女子也习惯于蓄姬妾伴宿,也就是所谓的‘暖衾’,说是帮助暖床,夜间也就在一起同床共枕的。
虽然陵山国人思想开放,并不排斥同性之间的爱情,但像这样的关系很少能一直走到底,大多只是将对方当做一个玩物罢了。
孩子,我只是担心你被欺骗感情。”
“好的,谢谢老师,我会注意安全的。”
然而,回到教室之后,静嘉玉瑾却将刚才高老师对自己的一切忠告都抛到了脑后,甚至都没有将它和温真誉提起哪怕一句。
在她看来,那些所谓的"清醒"与"理智",不过是世人用经验筑起的牢笼,而她偏要做那个撕碎栅栏的先行者。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感情从来不是商场货架上的物品,既无需用"真心"或"玩物"这样的标签来定价,更不该被旁人的标尺丈量出所谓的"值得"。
无论对方将自己当作真正的朋友,还是仅仅是一个玩物,她都不会轻易放弃这一段实在来之不易的感情。
曾经,玉瑾无数次埋怨过自己不顺的命运,羡慕着他人的境遇,直到她遇见了温真誉,这个在一年多的时间内与她彼此救赎的知己。
也正是在与对方的相处之中,才让她明白,世人津津乐道的"顺境"与"逆境",不过是用世俗成功学剪裁出的偏见。
无论富贫穷通,亦或是高低贵贱,每一个人的人生,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自己也没有必要盲目地去自我贬低,自轻自贱。
并且,只要一个人心中怀有理想,他的人生就都是意义非凡的,都是弥足珍贵的。
毕竟,理想从来不是挂在橱窗里的奢侈品,它是埋在每个人心底的种子,无论土壤肥沃还是贫瘠,只要生根发芽,便能开出独属于自己的花。
这朵花或许不够艳丽,却足以证明生命的倔强——它的意义,从来不由旁人评定。
于是她更加笃定,她与温真誉之间的联结,是未经世俗污染的原初之物,容不得半点评判与玷污。
她和温真誉不是供人审视的标本,更不是道德楷模的候选人,她们只是两个在人间认真活着的个体——会哭,会笑,会犯错,却唯独不想活在别人的期待里,她们仅仅是她们自己而已。
在这之后,温真誉留在永绪国读书的决心,如同在烈火中淬炼过的钢铁,愈发坚不可摧。
她想着,陵山国的教育系统实在是太过于单一和落后了,那套墨守成规的体系,在她眼中早已成了束缚思想的桎梏——它用刻板的教条替代独立的思辨,用统一的答案扼杀多元的可能。
她坚信,唯有在永绪国这片兼容并蓄的土地上读完高中、考上大学,待到学成之日,才能带着对于人民群众来说真正有用的知识衣锦还乡,而非揣着一肚子僵化的道理,沦为旧体系的又一个复制品,与那个病的不轻的社会和光同尘。
到了1929年的6月,两人一同参加了升学考试,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既是对过往寒窗的总结,也是对未来人生的叩问。
7月份出成绩的时候,静嘉玉瑾考上了和宁大学,温真誉的分数虽然没有那么高,却也考上了她理想之中的若明政法学院。
虽然没能考入同一所大学,但终究可以留在同一座城市,两人也感到十分欣喜。
7月12日,是温真誉的十五岁生日,陵山国规制,女子十五岁为成年。
因此,她的生日会,被准备地极其认真与隆重,很多曾经的陵山留学生校友都来参加了,他们举杯时的笑语里,既有对同乡晚辈成年的贺喜,也藏着几分背井离乡者对故土礼法的遥远呼应。
静嘉玉瑾也履行了她曾经许下的承诺,送给对方一幅自己精心绘制的作品,是她们二人的画像。
图画之上,玉瑾与真誉笑逐颜开地站在一起,看上去栩栩如生,像一对正处于热恋当中的青年情人,流淌着岁月静好的温柔。
唯有她们自己知晓,那笔触间流淌的不止是岁月静好,更是两个灵魂在风雨里相携的笃定——那是无需言说的默契,是胜过世俗定义的羁绊。
然而,命运的轮盘从不会为片刻的安宁停留。
7月25日,一封来自陵山国的家信如惊雷般砸在温真誉案头。
父亲的字迹潦草仓促,仿佛是在慌乱中撕扯出的墨痕,字里行间只有一个灼人的消息:祖母病重,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想要见她最后一面,希望她早点回家。
温真誉指尖抚过信纸,那熟悉的字迹此刻却像带着刺,让她整个人感到心神不宁。
温真誉自幼与祖母关系很好,她和父母闹矛盾的时候,温柔而和蔼的祖母总会在一旁为她周旋解围。
就连她得以挣脱陵山国闭塞教育、远赴永绪国求学的机会,也是祖母力排众议为她争取来的。
这份恩情,早已不是简单的亲情二字可以丈量。
焦急与悲痛如潮水漫过心口,温真誉几乎是踉跄着找到静嘉玉瑾,语无伦次地说完消息,便转身投入归乡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