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约定
一日前。
慈宁宫中静谧祥和,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安平独自坐在院中的葡萄藤下无聊的荡着秋千,眼神还时不时的往屋子里瞟。
可惜屋门紧闭,她什么也看不到。
一个宫女进来,手中托盘上是三碗冰了的绿豆汤,在这炎炎夏日最是解暑。安平眼前一亮,叫住了那宫女道:“留一碗在这里,其他的先端下去吧。”
宫女却面露难色地说:“启禀公主,这是陛下听说太子来慈宁宫了,特意赐下的。陛下还有话让奴婢传给太子。”
安平闻言,停住了秋千,有些紧张起来。她听明白了,这是父皇知道太子来慈宁宫看望祖母,特地派了人来看。
太子确实正在屋内跟太后聊大事,这可千万不能让这宫女知道。
安平拿出了公主的气派,严肃地说:“有什么话你告诉我,我转告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今天来的时候气色还是不好,皇祖母不放心,让人特意煮了安神茶,太子喝了后就困了,现在还在休息呢。”
“这…”那宫女有些犹豫,不敢就这么回去。
安平板起了脸说:“你是哪个宫的,胆子倒是大。父皇让你送个汤,可没有让你把好不容易休息的太子叫起来吧。万一这一折腾病症加重了,皇祖母怪罪下来,你担得起吗?!”
这威逼之下,小宫女一下子就慌了,忙跪下道:“殿下恕罪,奴婢绝不敢多事,奴婢、奴婢可以在此等候。”
“哎呦,胆子不小呀,回去说太子怠慢父皇赏赐,还让这汤在门口等着么?你有几条命敢挑拨天家父子的关系啊。”
小宫女吓得要命,忙说:“奴婢不敢,奴婢全听公主殿下安排。”
安平嗯了声说:“父皇要跟太子哥哥说什么呀?”
小宫女老实回答:“陛下说的是:太子有日子没出东宫了,如今身体好些了知道来跟太后请安也算是有孝心的,得空了也记得去看看他的老父亲。”
安平扑哧一笑:“知道啦。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国家大事呢。你且回去吧,你莫怕,回去只说见过太子了,太子在跟我下棋就行了。总归这里就咱们两个人,谁也不会说出去的。行了,你下去吧,话我一定记得帮你传的。”
小宫女心中亦是苦不堪言,原本一个小小的任务变得如此麻烦,夹在太子和皇帝中间,稍有不慎就会掉脑袋啊。
她既不敢强行叫醒太子,又不敢回去如实禀报,思来想去总归还是听公主安排比较稳妥。女孩留下绿豆汤,又行了个大礼道:“谢公主殿下、谢公主殿下。”
屋内,齐琛已经将外面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他有些感慨地一笑:“皇祖母,安平也长大了呢。”
端坐在他对面的太后却是完全笑不出来。她苍老的脸上此刻染满了风霜,冰冷凌厉,拒人千里。
在太后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张用血写就的帛书。那是程皇后在临死之前留下的一段证言。
“齐琛,你凭什么认为我看完这个东西后会如你所愿,下懿旨让你监国?”太后声音中有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当年先皇本不欲传位给当今皇帝,是你的父皇和母后亲手闷死了病重的先皇!伪造了诏书!你的母后是弑君的凶手,她跟哀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齐琛点点头:“是啊,我也万没有想到,我母后那般好的人,竟然也曾助纣为虐,做出了那般罔顾人伦的事情。所以母后在帛书中说,她的死,是为了赎这个罪。是她错了,曾经她相信那个人的说辞,杀一人可利万民。直到五年前她才明白,那个人心中没有万民也没有母后,他的心中,只有权力。”
“我的母后已经用生命来赎罪了,而那个人,还端坐于九天之上,皇祖母,你真的甘心吗?”
太后抬手摩挲了一下那纸血书,冷笑道:“不甘心又能如何?你能做什么呢齐琛?你手里没有一兵一卒!”
齐琛垂眸,轻声答道:“我有三万大军,蛰伏于城北外的山岭之中。明日大宴宗室群臣必至,是最好的时机,我有一个计划,到时还请皇祖母相助。”
太后这才面露惊异:“三万人…不,不够,三万人你连城门都攻不下。”
齐琛一抬眸,眼中是不可阻挡的决心:“皇祖母放心,我会让那个人亲自把城北门守军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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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祖母?皇祖母?!”
太后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在众臣面前失神了。再定睛一看,只见安平已经来到了那个上庸摄政王的身边,此时正在唤她。
见太后看了过来,安平俯身行了一个大礼道:“请皇祖母恩准,安平愿意和亲草原,成此秦晋之好!”
太后沉默了。
安平是她从小带大的,自然舍不得,但一个公主的婚配从来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这是公主的命。
如今京城波谲云诡,太后亦看不清齐琛的为人,也许,远嫁草原对于安平来说,也是一条不错的退路。
庞沅坚持道:“七公主本就是我上庸圣女血脉,回归草原天经地义,还请太子殿下今日就放上庸使团和公主离京。”
“不可!”
谁也没想到,在此时出声制止的居然会是镇远将军,皇家的女儿嫁不嫁、怎么嫁,原都是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可萧尧怒道:“上庸在我朝堂安插奸细,狼子野心,这和还要不要议尚且两说,一国公主出嫁更是要有诸多仪程,岂可如此草率的跟你们使团走!”
萧尧说完,就去看齐琛,希望得到他的支持。然而,坐在龙椅上的齐琛,一言未发,在摇曳的灯影下,表情也晦暗不明。
萧尧突然觉得这样的齐琛,很陌生。可是再一眨眼,这样的感觉又像是他的错觉。
他又去看安平,只见小公主跪坐在乌默尔身边,瘪着嘴冲他摇了摇头。
今晚一直一副看戏表情的乌默尔在此时突然站了起来,冲齐琛一抱拳,丝毫没有一丝的内疚局促道:“梁太子殿下,本王议和之心如初,还希望咱们两国的交情不要因为这点小事情而受到影响。”
齐琛挑眉道:“那摄政王以为,‘这点小事’应该如何处置呢?”
“为表诚意,本王亲手给您一个交代。至于那毒,梁太子请放心,那只是能让人腹痛片刻罢了。本王本就不认同庞大人所为,可惜他直属于我们的小可汗,本王也劝不动他,又不能背叛我们的可汗,只能亲手换了庞大人的药,一点微薄之力算是跟太子殿下结一个善缘吧。”
今天几番风波都面不改色的庞沅,到此刻才真正变了脸色。他不可置信地盯着乌默尔,虽一语未发,但若是眼神有实质,他已经把乌默尔千刀万剐了。
乌默尔耸耸肩无奈的说:“老大人,您为我上庸殚精竭虑了一辈子,本王也着实感佩。不过本王着实不能认同您的所作所为。本王此来,是为了和平,为两国大计!而且本王既为使臣,代表的是上庸的脸面,本王绝不会灰溜溜地逃出这梁京城。”
“竖子误国啊!竖子误国啊!”庞沅脊梁骨一下子垮了下去,整个人突然就有了一种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高高在上的齐琛目光深邃地旁观着这一切,并且心中开始重新评估这位上庸的摄政王。乌默尔不是传闻中好战凶狠的北方蛮子,这位摄政王,心思深远,不可不防。
乌默尔见齐琛依然没有开口,默许了自己的行为,便回身走到了庞沅的面前。他身量太高,居高临下看着苍老的白发人,再无当初在风月楼中相见的恭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