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悸动。
后半夜,时晏又做梦了,这一次是梦到了确诊肝癌的那一天。
公司每年都会组织员工集体做一次全身检查,时晏做为入职一年的实习员工当然也有这个福利,他跟着大部队去做了检查。
出结果的前一天,经理通知他转正了,对于从小苦到大的时晏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好事,当天晚上他还高兴地请全部门的同事吃了一次饭。
拿到结果的那一霎,感觉天都塌下来了,这像是对他人生的讽刺,是他不配过好日子吗?还是他不配活着?
他从小被遗弃,若不是一位环卫工人在处理垃圾的时候发现了他,他可能早就死了。
5岁的时候,一对年轻的夫妇将他收养,原以为幸福的生活就要来了,可那对夫妇并没有真心待他,将他带回家后对他又打又骂,一个不开心就拿他出气。
原来他们不是真心的想要收养他,只是听说收养个孩子可以改变孕势,所谓‘抱子得子’,他只不过是夫妇俩改变孕势的一个工具而已。
两年下来,他们依旧没有怀孕,他们把全部责任归咎到他的身上,打骂已经不解气了,甚至觉得多养他一个是在浪费粮食,于是将他带到一个远离城市的荒郊野外扔了。
那一夜,他永远都记得,到处都是狼的叫声和野兽的呐喊声……他不停地奔跑,他哭着喊‘妈妈’,哭着喊‘爸爸’,没有一个声音回应他。
狼声越近他越是害怕,他已经忘了看脚下的路,只是拼了命的往前跑,稚嫩的脚腕和手腕被杂草割伤,他顾不得喊疼,顾不得喊累,因为一停下他就会被野兽撕碎。
直到滚落山崖的那一刻,他都在努力地向前跑着,以至于前面是山崖他都没看见。
他以为他死定了,但幸运地,山崖下面是一片草地,他被一位独居在山上的老奶奶救下来了。老奶奶收留了他,教他读书识字,那段时间恐怕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了。
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第二年老奶奶便因病去世了,他……又变成了孤身一人。
他拿着老奶奶留给他的一点钱,去到了奶奶口中的城里。他开始流浪,和街边的流浪汉睡在一起,后来看到了从学校放学的学生,他也想去上学,但他没有钱,奶奶给的钱几乎只够他吃饭,他只能每天蹲在学校门口羡慕地看着那些学生的进出。
后来学校的老师看见了他,觉得他可怜,叫来了警察,警察带他回去问了些话便将他送去了福利院。
那个福利院挺大的,是国家资助的福利院,他如愿以偿的去到了学校上学。因为他是福利院的孩子,经常被排挤,被嘲笑,说他没爸没妈,但这些已经不算什么了,能上学他就知足了。
初中上完,福利院和国家就没有义务继续供他读书了,他开始四处找暑假工,边打工边上学,别的学生下课烦恼作业,而他不仅要写完作业,还要打工到半夜。
三年下来,他瘦的不成人型,但幸运的是……他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大学昂贵的学费是他负担不起的,他开始去做更辛苦的工作。搬砖扛水泥,能赚钱的他都做。每天白饭就榨菜,省吃俭用终于凑齐了学费,后来的每个学期他都会去做各种各样的兼职,好不容易毕业了、工作了、转正了、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可这诊断结果却是把他所有的梦都打碎了。
拿到诊断书的时候他没有哭,签下冷冻协议的时候他没有哭,但现在他却抑制不住地在梦里哭了出来,到底是为什么?他都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了,上天为什么还要剥夺他活下去的权利?
他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漆黑的夜里传来了细细碎碎的呜咽声,眼泪落到玄戟的手臂上打湿了一片,怀里的人越哭越伤心,整个身体都哭得颤了起来,嘴里模模糊糊地像是在说着什么。
玄戟低头看向怀里的泪人,想要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只见时晏缩在怀里,一边哽咽一边口齿不清地呓语道:“我不要死,我不想死,呜呜呜……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了……”
说到这里,时晏哭得更大声了,声音一抽一抽的很是让人心疼,鼻头和眼睑都哭红了。
玄戟将时晏搂进怀里,大手摸着他的头温柔说:“别哭,没人要你死,不要怕。”另一只手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时晏的背,过了好一会儿,时晏终于安定了下来,不再呜咽了。
但鼻子的堵塞让他呼吸不了,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发现还是呼吸不了,干脆张开了嘴巴,鼻涕在鼻子里粘腻得难受,他伸手揉着鼻子后知后觉的醒了。
看着自己一手的鼻涕眼泪,时晏整个人都懵了,再看看玄戟胸前的衣服和手臂也湿了一大片,他急忙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停地向玄戟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我怎么了,对不起你别生气。”
“擦擦。”玄戟没有责怪他,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几抽纸巾递给时晏。
时晏急忙接过纸巾,他慌张地擦拭着玄戟胸前的衣服与手臂。
玄戟:“我是说……擦你自己。”
“呃……啊?”时晏愣了一下,“哦哦好,对不起对不起。”他边说着对不起边擦拭着自己的手和脸。
收拾好自己后,时晏低着头局促不安地跪坐在床头不敢说话。
“抬起头。”玄戟伸出手指轻轻将时晏的脸抬起,“为什么哭?”
时晏顶着红肿的眼睛摇摇头:“我…我也不知道。”他根本不记得自己都梦见了什么,他踌躇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衣角。
“你很怕死么?”这是玄戟第二次问这句话了,而这次时晏没有像上次一样回答,他只说:“我想活着。”
“我会护着你。”玄戟伸手擦了擦时晏眼角未擦干的泪痕。
那一霎,时晏听见了自己悸动的声音。他怔怔地看着玄戟不知该说啥,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有人说要保护他。
“睡吧。”玄戟伸手拉住时晏的手,将他拉入怀里。
“嗯。”时晏小声地应着,他在玄戟的怀里睡下。
那一夜,时晏再也没有做梦。